散文詩三章/許均銓
濕地上的唐人村
如一張巨型地毯翠綠的雍菜田覆蓋仰光郊外的濕地,散落在濕地上的是一座座門口貼有紅色春聯的南洋高腳木屋,主人光明正大地向人們表明炎黃子孫的身份,熱帶慷慨的陽光給濕地的菜蔬有更多的機會去發揮光和作用,在這片並非單一種植雍菜的水塘中,還生長著茨菰,茭瓜,偶見黃鶯銜草飛入茭瓜田的深處築建愛巢,時有成群白鶴從天而降,飛入雍菜田這綠色地毯上表演優雅的鶴舞,之後在這里追逐、覓食,脆嫩的雍菜在它們的長腳下啪啪聲地折斷。鶴舞謝幕似乎向濕地的農人表示,到此獻舞理應大快朵頤而不是吃免費午餐,可換來的是菜農用水牛角製成的彈弓射出的彈珠,白鶴無奈地紛紛飛起,仰天長嘆世上知音難覓。接著白鶴群更是被雍菜田中突然出現的華夏型稻草人嚇得惶惶不可終日。可聰明的白鶴對稻草人日復一日立在水中不走不動習以為常,之後視若無睹,又回到它們祖輩留下的樂園自舞自樂,華夏菜農與鶴群在這沼澤上演繹人鶴間的持久大戰。
談不上是滄海桑田之變,濕地依舊是濕地,珠璣後裔的先驅者在19世紀中葉到此築堤蓄水清除野草,仰光市郊這片人煙稀少,不毛之地的沼澤地上建立成一個有經濟效益的特殊的唐人村,一戶戶廣府人接二連三地落戶到異國的不毛之地,數十年的耕耘,後廣府人後裔把手的鐮、鋤、鏟化為筆,汗水化為彩色、化為墨汁,在這片沼澤地上描繪出一幅巨大的華夏田園圖,當地華人取名為:唐人村、雍菜塘。
正是:玲瓏木屋立塘中,華夏草人手舞風。雍菜田園如畫美,珠璣後裔繪圖鴻。
唐人村的小木橋
一座高出水面約一米寬一米長百餘米的小木橋是「唐人村」的主要路徑,也是村子與外界相連的主唯一路徑。各家各戶木屋又有自家的小橋連到小木橋上,木橋把村子連成一片。
站在藍天白雲下的小木橋上,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翠綠的空心菜田,紅色、橙色、黑色的蜻蜓在菜面上做特技飛翔、追逐、點水,斑紋多彩的蝴蝶也不甘示弱,在池面做出更優雅地飛舞,高歌情曲。不甘寂寞的池魚突破躍出水面,一個翻身,擾動平靜的池水,瞬間又沉入池塘深處,魚想告訴水面的生靈,精彩的世界在濕地深處,唯有雍菜叢中的青蛙知道這世界各有各自的精彩。
小木橋的早晨是菜農運送菜蔬到市場交易、學生上學、家庭主婦去市場購物,不算熙來攘往,也算熱鬧,廣府語的相互招呼,問候,人們會忘記身在異國,那感覺如在祖居國的某個水鄉,某個村落。
騎單車的報童每天在小木橋上做特技表演,他帶來的華文日報是村中為數不多的文化人之精神糧食,村民們在歡迎他大駕光臨之際也都在為他在水面的單車雜技表演捏一把汗。曾有表演者因騎車技術水準欠佳墜入池中而狼狽不堪。
傍晚小木橋上放風箏的最佳地點,只有高手才能保證風箏順利上天,因為橋下的水塘會非常慷慨地給風箏準備一個免費澡堂。
入夜的小木橋上浴沐在清涼的微風中,天上星光點點,在螢火蟲飛舞的夜晚,巨大的空間同時出現無數條微光閃閃的孤線,螢光忽起忽落,忽明忽暗,加上此起彼落的青蛙、蟾蜍、田雞的鳴叫聲等,天然交響樂團演奏的唐人村小夜曲天天在上演,而小木橋是最理想的欣賞位置。當地廣府人稱這小木橋為:角仔路。
正是: 獨立橋頭沐晚風,茭瓜葉面閃螢蟲。夜間曲起知何處?驚悟詩詞在畫中。
小木橋上的詩畫
唐人村、雍菜塘、角仔路,在我的記憶中永遠佔有一個重要的位置,在小木橋上釣魚,釣黃鱔,放風箏,用彈弓打鳥雀,見過在池中游走的水蛇,在傍晚,夜間看見在天空上飄過無數的孔明燈,俗稱小人書的連環畫是當時生活中的最愛之一,假期或無事可做的日子,會躲在木屋的閣樓半懂不懂地翻看祖父去世後留下的一大箱藏書,在這片沼澤地的一間木屋我渡過了童年和少年。
一家有事百家幫,婚喪喜慶是村民的另類社交,華夏守望相助的美德在唐人村得到完整的保留和發揚。生活在唐人村的木匠們會無私地修換朽壞的橋墩和橋面,那純樸自然的動作,是唐人村最美的詩篇之一。當穿著白色婚紗走在小木橋上出嫁女,嫁入唐人村的新媳婦,那是最美的圖畫。
雍菜的雪白小花天天吟誦揚華人移居異國的艱辛創業,尊法守法。這如詩如夢的樂曲,需要你靜靜地用心去聆聽。
“枯籐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離開唐人村的數年後,第一次讀到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一曲,感到“小橋流水人家”一句似曾相識,終於想起是小學老師上語文課時說過:說到風景,我們唐人村就很美,有小橋有流水可以釣魚…沒等老師說完,同學們哄堂大笑,我也參與同學們的不認同的大笑,那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的事.。
唐人村,小木橋,是廣府人在異國不是刻意塑造而成的 “小橋流水人家”,尤如一個沒有桃花的世外桃源,常見村民在小橋上、陽台上垂釣,還有的村民從窗口中伸出釣竿,當時生活在“小橋流水人家”環境中的村民,沒幾個感到這生活在詩中,在畫中,“小橋流水人家”的美,深深刻在我的記憶中,像酒,時間越長越醇美。
正是:小橋流水家園中,垂釣陽臺樂老翁。木匠無私移朽木,新娘蓮步映千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