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縈的七賢故居
——越南《青年報》征文優秀獎
/青草(過客)
狹義的“七賢”是個十字路口,廣義上的七賢覆蓋了西貢的西北大門的廣大地區。我在七賢地區的一條小巷子度過我的童年,見證了她的物換星移。
往事如煙
當年的七賢路口可沒有今天那樣房屋鱗次櫛比,比較有“城市風貌”只有阮文瑞街(今李常傑街)和“為民醫院”(今統一醫院)一帶。阮文瑞街是著名的“紅燈區”,美國大兵經常出入,我們女孩子被父母禁止晚上涉足其間。
我住的武成莊街民居和稻田相間,屋後有大片橡膠林,來到這裡訪問親友的人可能迷失在鄉間小徑里。大雨過後,晚間可以聽到蛙鳴。我每天五點就要起床,協助母親在武成莊街市擺檔。
馬車鈴鐺聲劃破了郊區的寧靜。馬車把蔬菜、鮮花、雞鴨從古芝、婆點運到七賢路口,武成莊街市和七賢街市(今春紅街,已改建成新平郡體育館)成了集散地。車一停下,商販一擁而上,瓜分貨物,就地還錢:不用討價還價,沒有拖欠,也沒有現代意義的中盤商。不懂這種馬車跟墳墓有什麼關係,人們管它叫“土墓車”(xe thổ mộ),就像“七賢”,何許人也?誰也說不清。
林必打車的興起,使叮噹作響的馬車退出了歷史舞台。七賢路口地處要衝,成了林必打車中轉站,自此欣欣向榮。我父親就在路口販賣汽車零件,略有小就,我家的鐵皮屋起了四層樓房;我媽媽就在家裡開雜貨店。童年的七賢路口成了我難以磨滅的回憶。
西貢的廣南人之鄉
雖然父母都是北方移民,但我是本地出生,七賢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家附近,幾乎都是清一色廣南人。“華婆街市”(chợ Bà Hoa)是胡志明市最出名的專營中部特產的街市。在這裡,我們可以吃到比原產地味道還要純正的順化牛肉檬、廣麺、會安的“高樓”、峴港的牛肉膾,以及名目繁多的各式小吃。
說起華婆街市,有一段只有我們那些從小在廣南人堆中打滾的人才知道的掌故。上世紀中葉,大批廣南籍流民到七賢區定居,廣義人相繼湧入,形成龐大群體。為了互通有無,廣裔人自發形成市集;沒有正式名字,當地人管它叫“廣街市”。正當市集搞得熱火朝天時,祝融一把火把它燒成灰燼。大家束手無策時,救星出現了,一位華人婦女慷慨解囊,重建市集。由於這位女“孟嘗君”不願留下名字,大家一致為市集取名“華婆街市”,以作永志的紀念。提及這位“華人太太”,此間的廣裔耆老都肅然起敬。
七賢路口所在的新平郡十一坊有90%是廣南人,他們帶來了祖傳技藝,形成著名的“七賢紡織村”,和華人的“富平寨”遙相呼應,曾對改革開放前的胡志明市經濟作出重大貢獻。現在回到故居,我已聽不到機杼聲——新都市可以容納震耳欲聾70分貝的“城市三重奏”,但不能容納“織女漫投梭”。
中部人不僅把生產技藝和生活習慣帶到七賢區,同時也帶來了革命傳統,使七賢區成為堅固的革命堡壘,掩護了許多革命同志。2013年,第十一坊榮獲人民武裝力量英雄稱號。
夢回七賢
我終於迎來人生轉折點:夢想中的“白馬王子”來迎娶我。夫家就在八月革命路,跟七賢路口一脈相承,每天從七賢開來的車輛仿佛帶來故居的氣息。
我已為人妻、人母,又要協助丈夫打理業務,忙得喘不過氣,丈夫和女兒對我的懷舊絲毫不為所動。我偶爾忙中偷閒,開半小時的車,為的是到黃花探街吃碟煎蠔、牛巴、生菜卷,重溫舊夢。我可以打包票,統一醫院對面的粉卷和新山二平民公寓的順化牛肉檬是本市最好的小吃。
七賢區興建了胡志明市最大的展覽中心,國際和地區的大規模展覽都在這裡舉行。展覽中心後面是新平郡體育館,每當有“西貢熱”籃球隊參賽,簡直是一票難求。“統一醫院”從400床位現已發展成1000床位的大醫院;但“為民醫院”時期從不收費,現在則動輒都要付錢。七賢區最為顯眼的是“七賢塔”的興起,投資者高瞻遠矚,把一樓辦成紡織原料量販市場,使七賢區從過去的手工紡織作坊一躍成為整個南部地區紡織原輔料的供應市場。
我出嫁後,父母已把舊屋變賣,舉家搬遷第七郡。父母新居也有果園、雞舍,但聽不到廣南人的濃重口音,沒有蛙鳴,也嗅不到橡膠林特有的清新氣息。
別了,我夢縈的故居!別了,我金色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