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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角，遇見文化
杜鹭莺
沒有約會的星期天早上，一個人漫無目的在住處附近徉徜。
天橋串起一座座玻璃建築：這些平日裡萬頭攢動的商廈在繁忙了一整個星期之後，週末便顯得清曠而空闊起來...踩走在大堂光可鑒人的雲石地板，居然能聽見自己腳步聲的迴響。
由天橋引領著，從一棟大廈穿過另一棟大廈——突然覺得自己很像一隻被放進透明飼養箱的小螞蟻，上上、下下歡快地穿梭在這些玻璃帷幕大廈的中心地帶。
平時無數次匆匆走過的大堂，原來都有著不同的個性和容顏：有的端莊樸實「無花無柳」，有的卻如藝術畫廊，擺放著巨型的美術畫作或風格前衛的雕塑。
一段原是封閉的室內走道，陽光透過盡頭的一面落地玻璃射了進來，將室外的都市剪影列印在角落裡的一顆碩大的青蘋果上。暗悒沉悶的過道一下子生動起來...
拐彎，上了扶手電梯。一張顯眼的廣告吸引我走進了一旁不太引人注意的展廳。
「香港當代藝術主調展示」，由多家跨國商號贊助。參觀的人則寥寥可數——大概都是和我一樣無意間走進來的吧？一位年輕的父親還推著嬰兒車...
與藝術在轉角間不期相遇，於是決定慢下心來好好欣賞這些自己不懂，也一向不太感興趣的 Contemporary Art （當代藝術）。試著一件件作品去解讀藝術家所要傳達的訊息或令自己進入作品意圖服務的境地。
一幅巨型港產賭神電影場景的油畫：豪華VIP私人包間、似曾相識的大老闆...重點是畫中醒目的字幕（也是影片中的經典對白）：「反正現在中國不是中國人作主」。乍看忍俊不禁，轉爾卻心情沉重。不禁想起那句耳熟能詳的偉人詩句：「...悵寥闊，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命名為「 Wisdom」的作品，是一個囚禁著幾顆白色智慧牙的鳥籠——連鳥籠的形狀也象個大型的Wisdom teeth！聰明才智被禁錮了，而禁錮它們的竟也是聰明才智。
人類耗費天然資源、地球氣候暖化、北極熊生存環境堪憂...這些都是現代人熱議的話題。諷刺的是，畫中北極熊所賴以為生的冰川卻是用北極熊白色的皮毛來展現——與煮豆燃萁有異曲同工之妙。
貼滿一張張從港九各個角落搜集而來的印有「羅馬」、「夏威夷」、「京都」 ...等「名城」的酒店名片，位址卻是如假包換的香港地——傳達的是香港是個多元化城市？或消遣這個城市喜歡裝腔作勢？作者的題目是：請假裝我們也曾出遊全世界。
幾部正在「哐啷、哐啷」空轉又無入票口或感應器的地鐵閘欄，配合牆上與真實地鐵站一模一樣，卻空無任何文字的大型地圖、線路圖和站牌——像天書。站著看了好一會，終於有些明白：所謂「設施」、「規範」，如果不被賦予某種意識（比如文字）或特定的功能（比如讀票感應器）也就是些毫無意義的擺設而已——生活上許多事不都如此？
一面大牆，根據「耐用程度」、「體積大小」、「用途多寡」 ...等文字分類，將幾十種完全互不相關的物件圖片分別排列。圖片牆下有一張長枱，檯面上隨意擺放著圖片上所有的實物。
我首先注意到其中有我做手工常用的打孔器和美工刀...一對母女也在那裡琢磨：女兒說，怎麼也放著吹風筒和口紅？媽媽說：調味瓶和摺傘有什麼關係？ ——當然，還有許多她們或許連用途都未必知道的物件都擺在那裡...我對這個作品的理解是：每個物件都具備自己的功能和價值，但在不同人的眼裡和心目中卻會有不同的「價值排行榜」——或是以熟識度，或以喜好感...推而廣之，任何人對任何事或物，都一樣會有自己的好、惡、優先、置後排行榜。
回望人類藝術的發展，十九世紀中期，西方的藝術家已開始擺脫理想化與精確描述的傳統藝術觀念，而以不同的創作形式來表達自己的藝術主張和審美觀點，於是產生了以巴黎為中心的「 印象派」、 德國開始的「 表現主義」以及後來的「 野獸派」、「 立體主義」、「 超現實主義」 ...等等諸多流派的大範圍「現代藝術」，直至五、六十年代。
「現代藝術」基礎上發展出來的「當代藝術」 , 指的是當前這個時代正在實踐中的藝術，也泛指六十年代後期到現在的藝術。
「當代藝術」不僅一如既往地拒絕傳統，對所謂的高極藝術及精緻文化更不屑一顧。既稱「當代藝術」，強調的必然是「當下」這個概念，是藝術家對目前生活的感受或以當下文化環境現狀思維，創造出美學物件、環境或經驗的表達模式。藝術家必須全盤顛覆固有的藝術形式和觀念，才能從根本上發現新的表現手法用以創造,才有這樣多元的藝術作品。
儘管其實踐的歷史性定論還有待建立 ，但我似乎已開始有點喜歡上這樣充滿視覺想像效果和思辨哲理的「當代藝術」了。
走出展廳，透過大堂的落地玻璃，一眼望見底層樓群圍起的小廣場上鱗次排列著許多白色的帳篷。
帳篷下人山人海。這是每個週末都會上場的「星期日集市」，擺賣的是些手工製品和有機食物：自種的新鮮瓜果蔬菜、自烤的麵包糕點、自製的果醬調料...中西口味混搭，「賣家」也是華洋參雜。加上兩旁酒肆、咖啡館、露天茶座...小街買賣熙攘熱絡，與一道玻璃之隔的淨空室內反差極大。
我決定下去逛逛，買些堅果蕎麥麵包回家，然後跟兒子說說遇見的小文化。
2013-05-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