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特有的時間後移症 / 風角     

 

記得小時候,有好幾次政府來通知說,第二天早上三點半(有時候是四點)要到大運動場集合。有中央的高官要來演講。第二天老早,每家每戶都打著燈,陸續的到小區辦事處集合。公務員比我們要早得多,我們到時他們已經吃好早點,叫好車了。整個腊戌一共十二個小區,每個小區都有公車(徵用的)專送。到大運動場後,有人派糯米飯吃。最後就是一直等——等。

 

剛到的時候,我們小孩子很是興奮,到處跑、四處逛。直到我們都累了——所有人,包括一些公務員,都在不斷的向大門外張望。可能都在想,怎麼還沒來啊?還不斷有人催自己小區的主管去問這問那的,直累壞了這一幾個人。

 

天朦朦亮,沒動靜。太陽探頭了,沒動靜。太陽升上來了,由紅變黃,由黃變白,直到刺你的眼、灼你的皮,看看大門外,仍沒動靜。已經有好多人翻牆回家了,當然也有一些沒能成功,被持槍的軍人攔了下來。還好一點就是,這些軍人都不像軍人那麼兇,也許他們能體諒吧?足球場上的一千多個椅子上坐的人,有半數以上在睡。輪不到坐位的,就到邊上觀眾座上睡。

 

當大家睡得正起勁的時候,天上傳來一陣陣轟鳴。整個運動場都沸騰了,都在仰頭長看。兩架直升機,飛得很低。從南而北往機場的方向飛去。直到飛機不見了蹤影,所有在場上維持秩序的保安和軍人,都換了一個樣。各個小區的主管也在躥上跳下的召集自己的人。忙得不亦樂乎!

 

莫約過了半小時的時間,運動場外響起一聲聲尖銳的哨聲和警笛。來了!來了!很多人一起在喊,還有很多的人跑來跑去,好像很著急、很緊迫的樣子。本來不覺得什麼的我,都被這情景弄得慌了,彷彿是要開戰一樣。最後,大人們的轎車魚貫而入,向眾人揮手致意——警笛和哨聲稍平後,大白塔那邊傳來了一陣悠美的鐘聲——九點。

 

回想當年的那幾次經歷,現在的我明白了一件事:真正要來開會的大員們是很準時的。那麼,是誰讓最底層的我們早到那麼多呢?每個腊戌人可能都會有這樣的經歷,不管是什麼事,什麼人,很多時候我們無法按照本來約定的時間辦事。比如班裡的同學旅遊,這本來是學生最喜歡的事了,但……本來都約好八點到學校集合,八點半出發。嘻嘻!放心,十二點都去不了!就拿這一次的校際籃球賽來說吧,每有賽事,每每老師約定的時間都不能出發,總有那麼幾個會遲到。

 

這樣的習慣,也被人帶到了中國。有一次我被派到昆明參加師資培訓,當地的負責人在頭一星期給我們的時間和後三個星期給我們的時間不一樣。第一個星期,他們要八點出發,便通知我們說明天八點在某地集合。後幾個星期,他們要八點出發,便通知我們說明天七點五十在某地集合。

 

好像有這一習慣的人很普遍,老少鹹宜。究其原因,應是我們遲到的成本很低很低,甚至可以說不用成本。生活中唯一會為遲到付出代價的,大概非學生莫屬。但這所謂的代價很多時候只是一兩句話,頂多一兩板子,很多學生會笑笑而過。

 

我們想要杜絕時間後移症,應該從自己開始,從學生開始,讓他真切體會一下遲到的代價,讓感受一下對時間的不尊重,有什麼後果。

 

一次,我答應帶班裡的同學去玩。本來說好第二天十點集合去曼散大跌水,結果,十點整,只到了五個學生。吃的,用的我都已經在前一天準備好了。我告訴那幾個學生說:走!我們出發,我帶你們去老像山爬山。學生說,老師才我們幾個啊!又說要去大跌水麼?我說,對啊,不過我也說過時間是十點。最後,我們帶著五個學生去老像山玩了一整天,我們把吃不完的水果、肉、菜全都給了當地的傣族大媽。

 

後一天,剛進教室,就是一陣陣炸響,我也沒有為他們的叫喊而生氣。我只問了一句:除了他們五個,其餘的同學最早到的是誰?有一個小女孩站了起來,我問她幾點到,她說十點十分。頓時,我也覺得好像我有點過了。但回頭一想,如果我覺得不等十分過了,那二十分呢?跟十分的比起來也只差十分啊?是不是也應該等一下二十分的?那三十分的呢?還要等嗎?

 

這一節課,讓我想到了小時候去大運動場開會的時間——可能中央的大員往下交待的時間是正確的,也就是他們九點要到腊戌,就交待說九點。

 

結果,下一層的人擔心出錯,再往下交待時,改成八點半。下下一層的人也怕出錯,往下交待時又說成八點——結果,每下傳一層,時間就被後移半小時,可以想像,從中央到地方有多少個層。那麼九點變成三點半四點,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不禁痛心啊!是誰造成了我們對彼此的時間不信任?話說回來,還以這次本校校際籃球賽,球員遲到的事來說,以我的想法,如果球員遲到的話,我說什麼也不會等的,哪怕這一個球員是多麼的重要。我一定要讓他知道,比起他在賽場上得分與尊重時間,我更看重他對時間的態度。賽場上沒有你,我們頂多輸掉球。如果你不尊重時間,你輸掉的是生命!而我們的老師算是很心軟的那種,不但會等,還會不斷打電話催促。真不知那同學每次接老師的電話是什麼感覺?我們老師給學生這種因優秀而特別的待遇,是不是在害他?

 

老師是因在乎學校的榮譽,而低聲下氣。乍一看,好像很情有可原,但恰好是這一種在乎,這一種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思路,造就了學生的傲慢! ——你要就需遵守時間,球隊是一群人,而不是一個人,你一個人是無法比賽的。

 

我們必須讓學生懂得遵守時間,如果不能讓他懂,就讓他疼! ——一個球員失去比賽,一群人因遲到而錯過遊玩的機會。這些對現在的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麼。什麼都不算!可是,如果遲到的習慣讓他帶到了社會上,他失去的會是什麼?

 

這樣看來,我們現在的犧牲小我,這個小我可就變成了某一個人一生的大我了。

 

不要讓外國人再用緬甸時間這個詞來嘲諷遲到的人了。從你,從我,從你的孩子,從我的孩子做起!他現在一時的失望,總比以後一生的失望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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