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诗人牛汉/吴岸

1998年在北京举办的“吴岸诗歌研讨会”上,牛汉在发表谈话。中坐着为诗人李瑛,左为吴岸。
9月20日晚,我在互联网上看到这样一则新闻:“枫树倒下!91岁诗人牛汉逝世“!
人如其名的诗坛硬汉是在9月29日病逝的。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气宇轩昂、和蔼可亲的老诗人身影,不禁想道,他真的走了吗?
我初见牛汉,是在1998年在北京的一次文学研讨会上。那年6月17日,中国社会科学院侨联与《诗探索》编辑部联合主办 “吴岸诗歌研讨会”,其时我正处在大病初愈疗养期间,我在前一年1月作了肠癌手术。
研讨会在建国路社会科学院举行。在海外交流中心主席黄侯兴教授的筹划下,与会的中国著名诗人阵容,可谓壮观,有李瑛、邵燕祥、牛汉、谢冕、雷抒雁、刘湛秋、叶延滨、张同吾、杨匡汉、吴思敬等诗坛顶尖人物。这些诗人中,年纪最老的正是牛汉。
这之前我虽然听过他的名字,但未曾读过他的诗歌作品。见到他时,豁然发现他人若其名,高大、轩昂,朴素得像一个来自工厂的技师一样。
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天他是从老远的住家骑自行车来赴会的。
他在嘉宾提名册上签名,墨迹飞腾苍劲。
在百余人出席的会厅中,我被安排在主席台上。在主宾李瑛的右边,牛汉就在李瑛的左边。在诸多诗评家发表论文中间,牛汉说了一番使我难忘的亲切爽朗的话。我后来根据录音带,记下了他发言:
“本来今天天气预报有暴雨,我老婆不让我来,我是骑脚踏车来的。我说人家吴岸从马来西亚万里跑到这里来,而且有病,正在调养之中,我怎么能不去。”
他接着说:“吴岸先生前几次出的诗集我都看了。刚才李瑛先生说的那篇母亲在他小时候在野外走路的情景,意象,语言,情感,我非常感动。吴岸先生今年比我小十多岁,三七年出生的,我是二三年出生的,比我小得多。(你有胡子但是很年轻)。”
“我对吴岸先生一见面特别亲切。我从吴岸先生人的形象到他的诗感情意境,都感觉特别亲切、朴实。我到想一件事,老实说,我同吴岸先生没有什么距离,为什么国内好些诗人的诗我看了,倒是有些距离了。很是奇怪。看他的诗特别亲切,好像我们天天在一起,但看国内的诗一点也不亲切。”
谈到诗歌创作时,他说;“国内最近二十年来所写的诗,简直是外国诗的翻版,不像中国诗,没有汉文化的情感,吴岸先生的有。这事很奇怪。他很朴实、语言境界都是很亲切,好像就在一起生活的老朋友。你在热带我在寒带,这种距离并不起作用,其作用的是民族的基因,东方民族的基因,中华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个我觉得非常突出。它更珍贵,念念不忘,国内的好像都忘记了。吴岸先生这么远来开会,我就是有病,有大雨我也是要来的。”
他赠送我一本《牛汉诗选》。我拜读他的诗作,发现他的诗和我的诗,在题材和主题上有某些相似的地方。例如他写树(枫树倒下了)、写鹰(鹰的诞生)、写老虎(华南虎)、写根(根)等,也都是我曾经有过的题材与主题。
为什么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度会产生如此相似的文学呢?我想这也许是由于相似的生活背景使然。但在牛汉与我两者作品背后的生活经历,我是绝不能与他相比的,在艺术的表现上,我也需向他学习的。
牛汉的大部分作品多托草木言志,借鸟兽抒情。寄托坚强的性格和不屈的意志。他是时代浪涛中的坚强者,他热爱生命,热爱大自然,一生中即使在最艰难的环境中,也能以各种题材展现自己昂奋不羁的坚强人格。
牛汉逝世了,他留给世人他那雄伟壮丽的形象:
想不到
一棵枫树
表皮灰暗而粗犷
发着苦涩气息
但它的生命内部
却贮蓄了这么多的芬芳
芬芳
使人悲伤
枫树直挺挺的
躺在草丛和荆棘上
那么庞大,那么青翠
看上去比它站立的时候
还要雄伟和美丽 ——《悼念一棵枫树》
我自我1993年参加国际华文诗人笔会以来,认识的中国老诗人徐迟、邹荻帆、张志民、绿原、曾卓等前辈,已先后去世了。如今牛汉也离去了啊!牛汉以91岁的高龄走完人生道路,老成凋谢,精神不朽。而在出席研讨会的诗人中年纪最轻的雷抒雁,却不幸在今年2月病逝,天不假年,令人不胜唏嘘。
2013年10月2日 于古晋葛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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