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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
外籍新娘的心聲
／嵐月風
一畝一畝綠茸茸的稻田越來越遠，路旁小河上鴨子的喊鳴聲越來越模糊，客車把崎嶇不平的鄉路滾起了層層沙塵，並朦朧了車後的鄉景，也許不是滾滾紅塵朦蔽了她的眼睛，是眼淚模糊了眼睛，讓前景，一處陌生國家無法清晰，讓後景沙瀝市，她的家鄉更在朦朧中沈澱，而比這還沈澱至重擔的應是她的雙肩的使命，一種無奈至感傷的使命。
才剛步過十八芳齡三日的她要出嫁了，而新郎只是一張照片。一樁沒有戀情的異國婚姻，也不知新郎是高矮胖瘦如何？更不知新郎家庭實際環境如何？一切都在照片和媒人的口述。她能選擇麼？她管不了這麼多，猶如一尊洋娃娃任人擺佈，任人裝潢，而心中所關心的是父母已還清債務，弟弟已能繼續到校讀書，已看到父母的笑容，已聽到弟弟朗讀的聲音，嗯！這一切對她來說已是滿足了，已是幸福了，其他的就走一步算一步，至少她要做好一個為人妻子的本份，就算是一段沒經談情說愛的異國婚姻。對她來說“愛情”是一種高攀不到的奢侈品，它太昂貴了。
倚靠在一家算是高尚旅館的窗口，凝視著夜雨紛紛的西貢，如魁魅魍魎的車輛在哪濕漉漉的街道閃來閃去，驀然幾片欖仁樹葉在雨中飄逸，它越飄越靠近窗框，她伸手到窗外抓住了那片欖仁樹葉，突然吆喝聲在後背響起：“妳幹什麼？”即時有幾隻手揪住她同時一陣嘈鬧刺耳的聲音響起：“妳不可自殺哦！”“乖乖喔！我會好好照顧妳的，不要做傻事喔！”她回轉身子對著未來奶奶展開手掌並輕柔說：“媽媽放心，我不是自殺，是抓這片葉….。”幾個婦女忙拉扯她到沙發並按住讓她坐下，同時順手關上窗門。她苦笑望著手上的欖仁樹葉，幾個婦女七嘴八舌向她嘮嘮叨叨些什麼她都一知半解，只呆滯地向她們唯唯諾諾地嗯來嗯去。終於夜也深淵，幾個婦女都睡著惟她還醒著。
在這更深夜靜裡，她眼淚不自禁地流，但怕嘈醒別人只敢極輕微抽泣，哭了一陣子就在那片欖仁樹葉寫著《鄉味》兩字，然後收藏在日記薄內。她輕輕嘆息然後打起精神自我安慰地喃喃自語：“明天會美好的。”
翌日，她的父母、親戚和朋友都來到機場送別，注視著逐一臉孔，喜悅、嫉妒、羨慕、輕視的眼光，還有一些叮嚀、囑咐、諷刺、輕蔑的言語，猶如千形百態的猙獰面孔和聲浪繚繞、侵蝕著她純潔的心靈，但多少人能瞭解她呢？她沒法管得了，因為她沒有抉擇餘地，唯一可以抉擇的就是承擔起家庭的債務，然後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做好一個媳婦的責任。
她儘量抑制內心的痛苦，強迫自己表露那種虛偽的笑容及和藹表情，但機艙裡驀然播出的歌聲像金針，一針一針地刺進她的心底，她鼻子一酸，她掩臉哭泣：“…………..有隻鷓鴣在榕樹上逗留，為什麼不嫁給近鄰的丈夫而嫁給遙遠的丈夫，有隻鷓鴣呢喃唱著，為什麼還年青就去嫁人，讓鷓鴣黯然遠飛…………！”飛機越飛越高，越飛越遠，載著還沒來得及渴望編織美夢的她及一顆純潔得如張白紙的心。飛機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她的家鄉，一個充沛著童年故事的出生地也被拋離得越來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