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施漢威.
傍晚。
投影天際的夕陽餘暉向人間作最後的揮別,暮色向四方八四面靠攏。
小巷裡開始熙攘起來,孩童們三五成群的在作各種遊戲。
銘嫂在收拾飯後的殘渣及筷碗,邊在滴沽著:“貨幣貶值,物價高漲,每天上市場,東張西望的,每樣食物都貴得驚人,真叫人不知如何選購。
“哦!是了,明天又要交屋租,就沒有錢上市場了,那麼我們吃東北風?”她的目光停留在倚在那張少說也有七八年歷史的塑膠靠椅上讀報的亞銘身上。
“你也是的,每天下班回來,就只曉得吃飯讀報讀小說抽煙,家裏的入不敷出好像全不關你的事。”
一種無比的煩躁升起亞銘心頭,每天在寫字樓工作,受盡了上司的閒氣,好不容易才涯過了八小時,疲憊的回到家,還要聽她慣常的囉唆,早知如此,就不該結婚,吊兒郎當的生活不是比現在光勝百倍?
“在朋友當中,你是最無出息的一個,看小陳,人家現在飛黃騰達了,亞闌穿金戴銀的,家裏又有傭人差遣好不神氣;小良也撈得風生水起,只有你,還依然靠那份可恥的收入生活,當初若知這樣,我早就答應小陳的求婚了。”
這些話激怒了亞銘,他的自尊受到了凌辱,他霍地站了起來,擲了手中的報紙粗聲喝道:“妳說夠了沒有?早知妳是如此愚昧無知的庸婦,我就是做一輩子的王老五也不要妳,妳既不甘食貧,整天發虛榮夢,現在後悔也不遲,妳可揀個億萬富翁去改嫁,看看人家要不要妳?我又沒有迫妳跟我一起捱窮吃苦。”
“唷!你這個狼心狗肺,寡情薄義的東西,當初追求我的時候甜言蜜語,說什麼能給我幸福,沒有我生活就無意義,如今厭倦我了,就想拋棄我;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跟你拼了。”
鉻嫂哭哭啼啼的撲過來揪著亞銘的衣服亂搥,亞銘出力的甩開她;在七歲兒子詫異驚惶的目光下,亞銘離開家門,走進黑沉沉的夜的懷抱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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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時卅分。
瑞菁已不知望了幾次掛在客廳牆上的壁鐘。小兒子恩恩早睡著了,整幢匯子,寂靜空洞得令人害怕;瑞菁手在几上智起一本雜誌翻閱,可是腦海裏無法容納得下任何一個句子,她喪氣的拋開手中書本。今晚怎麼搞的,情緒為何那樣的凌亂?偉駿的夜歸已是司空見慣的了。
她開始煩躁不安的在客廳踱步,心裏亂七八糟的。
自從事業逐漸成功以來,偉駿也一直開始夜歸,有時還帶著整身的酒臭。回來後往床上一攤就睡得像死蛇爛鱔;瑞菁在外面聽到不少關於丈夫的風流艷事,聞說他已秘密金屋藏嬌,唯是一直找不到確實的證據,男人難道都是這樣善變及喜新厭舊的嗎?
瑞菁不期而然的又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多年前,他是個貌美活潑的女孩子,追逐她在身旁的男孩子,其中不乏富家子弟,誠然她獨鍾愛於收入菲薄的小職員──偉駿,她喜歡偉駿的誠懇,能幹、勤奮、她相信能在偉駿身上找到幸福,於是豪不猶豫的二不理會父母的反對,嫁給他,與他同甘共苦一起掙扎,經過了多載的努力。雨打風吹,偉駿的事業冒出頭了,業務一天比一天的擴張,但堪惜的是偉駿對她的柔成卻成了反比。
一陣汽車的警笛聲響起,中斷了瑞菁的思潮。
“回來了!”
然後是汽車馳進車房。隔了一會,客廳的門依呀的被推開
“怎麼,還未睡?”
多麼老套的公式話。
“捨得回來了嗎?”
“妳這是甚麼意思?” 偉駿的語調有著不滿。
“每晚不到三更半夜從不見你的蹤影。”
“為了業務上的利益,我不得不應酬,整天勞勞碌碌的,妳以為我很喜歡?其實我這棣做也是為妳們好,我要為妳們活得舒舒適適。妳還抱怨些什麼?”
“業務應酬,這是你們男人外騖的一致藉口,其實應酬女人就真。”
“妳別含血噴人好不?瑞菁,甚麼時候妳變得這樣多疑囉唆的?”
“現在嫌我囉唆了,是的,我老了,我囉唆,我不再漂亮了,所以你厭棄我了,冷落我,在外面拈花惹草,金屋藏嬌。”瑞菁哭著嚷起來:“你不想想當初,多少人追求我都拒絕,甚至違反父母的心願跟你捱窮,如今發跡了就想撇下我,你這個殺千刀的東西……。”
“絛理取鬧,簡直是無理取鬧。”偉駿挾著公事包逕自踏上梯級走向臥室,不再理睬在哭泣的妻子。
空空洞洞的大客廳,剩下獨自淌淚的瑞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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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昨早上的兒童公園,比平日加倍的熱鬧。
孤獨又寂寞的夢芳,空暇時除了搓麻雀外,都喜歡到這兒來,看看那些天真活潑的小孩子,聽聽那種柔柔的稚聲,似乎能替她排遣部分心靈的寥寂。
她是多府熱切的盼望能夠有個孩子,有了孩子的點綴,家庭中就不會再像現在股毫無生氣,說不定還可將丈夫的心帶開來;但是結婚四年了,他們還是沒有孩子;當然,有一個整天在外尋花問柳,風流成性的丈夫,又怎能有生育的希望呢?
“夢芳!夢芳!”一個聲音在低呼。
轉過身,夢芳驟覺眼前一亮。
是邦彥,那個初戀的情人,當初,她確實是喜歡邦彥的,但為了追求物質的高度享受,以滿足虛榮的心頭,她拒絕了邦彥而與君明結婚。沒想到別後多年,竟會在此處單逢。
在邦彥身畔的韆鞦架上還坐著個大眼睛,面貌酷似邦彥的小男孩。
“亞姨!”軟軟又清脆的童音一直盪進夢芳心坎裏。
“乖!邦彥,孩子幾歲了!”夢芳著小腦袋柔柔的軟髮間。
“三歲!夢芳的生活得好吧!”
“好!”她硬著頭皮欺騙良心的簡答。
“怎不見你太太同來?”
“今天中午有客來家裏吃餐,她在忙著,我幫她帶孩子。”
夢芳抬起眼睛,正好觸到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的,邦彥的臉龐。
他們的生活一定很愜意幸福的,要是當初接納了邦彥的愛,那麼現在的這份幸福和家庭的溫響就是屬於自己的了,邦彥是個好丈夫,好父親,那是毫無疑問的;夢芳後悔以前的選擇了;看到邦彥,她又想到君明,君明對她全沒半點溫柔體貼,整日只曉得往錢堆,女人唯去鑽,結婚四年,他們不知吵嘈過多少次,如今她除了豐衣足食外,其他各方面都是貧乏的,不滿的,以後還有一段悠長的歲月真不知怎樣捱下去。
“對不起,我有點事要先走,再見了,邦彥。”她不願再在這對他充滿諷刺的環境中逗留下去。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