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手機去旅行

/杜鷺鶯

 

-我們的雲貴之旅

 

與多年任職外企高管的表妹一拍即合,三個總歲值近175的背包客,憑著一份執著和數則網上搜索得來的訊息,一路手機領路所向披靡。開啓了一段嚮往已久的先是雲南地區,後意猶未盡再添加了貴州線路的“手機領航”之旅。近距離體驗了西南壯麗的山川湖泊和少數民族風情,感受到互聯網科技對當今人們生活形態影響和習慣上的改變已無遠弗屆,凴“一機走天涯”已成為現實。

國內旅行網上有許多口碑不錯的在地“网紅導遊”一番線上溝通,基本上便可從其應答的態度和敘述文字的能力,判斷出背後的旅行社靠不靠譜(國內對旅遊業的監管也頗為嚴格)。网紅導遊按我們指定的日期和意願,企劃提供一套契合的旅遊攻略。雙方共識達成後,通過電子錢包付一點象徵性小額訂金就算“大局已定”。臨下線前,這位网紅導遊姐姐還不忘貼心叮嚀一句:“旅行時千萬記得帶手機!”

旅途的起點確定在雲南首府昆明。

同樣飛昆明,香港和深圳,僅一個口岸的距離,卻有國際與國內航班成倍票價的差別。於是選擇了份屬國內航線的深圳機場。從香港市區出發,直通巴士往深圳寶安機場,全程大概兩小時,網上購票也方便。

二小時三十五分的飛行,我們在當天傍晚抵達昆明。

四月初旅遊淡季的昆明長水國際機場顯得有點空曠。四下望去,幾乎全是巨幅的旅遊廣告:天下風光彩雲南、世界渡假天堂、滇中祕境、醉美山川… 突然,有個十分熟悉的英文名字讓我眼睛一亮:那不就是兒子的名字?咋就成了新一代手機的主打品牌?莞爾間用手機拍下畫面,隨即傳給千里之外的兒子:… 啊哈,那是我的名字!怎麼回事?…兒子一頭霧水,直至幾天後他自己出差國內,也看到機場同樣的廣告,這才恍然大悟…。

此時,身旁表妹的手機響了起來:旅行社來接我們的車子已等在機場外。

接機的小伙子跟我們寒暄了幾句,趕忙將我們讓進車廂。昆明的日夜溫差很大,太陽才剛下山,氣溫一下子就降了十幾度,還飄起了綿綿細雨。

抵達下榻的旅館登記後,小伙子“順便”在大堂把帶來的旅行合同讓我們簽了。我們也按程序用手機給旅遊公司付了團費餘款。小伙子交給我們三張隔天晚上昆明往麗江的火車票。於是,我們便只有目前的半天和明日一個白天的時間去瞭解昆明,這座背負許多榮耀和磨難的歷史名城。

昆明 滇池寫滿你的榮耀你的憂傷

稍事整頓之後,我們出門去了昆明市區步行街。

和所有國內城市的步行街一樣,南屏街也是由舊時昆明市區的金融、商業和娛樂中心街改造而成。石板砌成的路面開闊、氣派,一點都不遜於上海的南京路步行街。寬廣的街心花槽種著怒放的各色鮮花以契合昆明四季春城的主題。民族牌坊、風俗造像、景觀設計更比比皆是,感覺像是在逛一個花團錦簇的雕塑公園。

我們毫無目標走著,一路沐浴細雨花香。雲南境內有26個不同民族,是國境內最多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這滿街穿戴各種民族服飾的行人,更平添了省會昆明多元化的氣息。

南屏街與遊人如織的正義路相接,這裡舉目盡是大小商鋪、食檔。地上、地下都是商場,商品林林總總,擁擠而熱鬧… 也不知怎麼走著看著,無意間就拐進了一條幽靜的小街。一處不起眼的圍牆露出了獨特的翹角歇山瓦屋頂吸引了我們。

入得牆來,大庭院內坐落著一座清式斗拱梁上高懸國徽、氣派恢弘的宮殿式建築。閒坐一旁的門衛說,這里是“勝利堂”。過去一直是昆明的行政文化中心。

明朝洪武年間,明太祖派兵平定西南,仿效內地集權建制,設立了雲南布政司府。朱元璋的義子沐英征伐有功,被封雲南西平侯。這裡便是沐氏家族統管雲南將近三百年的“黔國公府”原址。到了清康熙年,朝廷平定吳三桂後,這裡又成為清朝的雲貴總督署。辛亥革命時期改作雲南師範學堂… 直至1946年抗戰勝利,才重建並命名為《抗戰勝利堂》以紀念二次世界大戰與侵略者浴血奮戰,將生命奉獻給滇緬山川叢林的中國抗日遠征軍及盟軍將士。紀念堂內的劇院仍不時會上演抗戰歷史題材的劇目。

紀念堂巨型朱紅大門緊閉著。門衛大概看出我們的失落,抱歉又熱心地說:“前頭還有個紀念碑。嗯,對,可以去看看… 。”

與主體建築勝利堂呼應的是一座50年代初就奠基,四十五年後的1995年才落成的紀念碑。基座底下有個小型紀念室。

高聳入雲的紀念碑靜穆地矗立著,“人民英雄永垂不朽”金色碑文在迷濛細雨中顯得有點落寞… 今天是清明節,由石柱加鐵柵圍起的紀念園里卻看不到前來致獻花圈和憑弔的人。

跨過橫在紀念碑階梯前的光華街,就是當年雲貴總督衙門出入的通道,故取名“甬道街”,與景星、文明、錢王等六街和十多條小巷,交織成舊時昆明最繁華的地段。如今那些看似如舊的傳統石板老街、依舊明清風貌的建築肌理、依舊的“一顆印”格局民居、雕刻瓦當… 卻是經過十多年大面積拆遷改造,被整體修葺、活化,精緻得如同電影的拍攝場地。

以雲南錢莊(如今流行叫“金融業”)和民族工業創始人命名的錢王街,百米長街上踏腳石鑿痕依稀,毗鄰的深宅大戶人家也都自帶氣場:“雲南錢王”王熾開設的《同慶豐》票號及其傳統二進三院二層土木結構的民國始建宅第;滇軍名將、國民政府第一任昆明市長馬鉁將軍的“三坊一照壁”白族民居“馬家大院”以及建築風格充份體現典型清末民初高檔次傳統昆明民居的“傅氏宅院”… 儘管各地的遊人來到這裡,大都是希望接近原貌,檢拾一點時光留下的痕跡。只可歎歲月流逝,物換星移。如今的錢王街已不再顯赫。王家的《同慶豐》成了民宿的噱頭,“馬家大院”也變身成具高端品位及設計感的咖啡館…鄰里開著佈置精巧的茶室、名店、酒吧。孔雀公主代言的廣告詞也借用了流行歌詞“成都帶不走的我們給你帶來”… 網上給的旅遊指引是:“錢王街”,昆明舊城最具民國風情的攝影熱點。

錢王街與景星街的交匯處在“馬家大院”附近,一個集結著老昆明集體記憶的花鳥集市和珠寶市場就在這裡。改建後昆明人說生意好像都不怎麼興旺了,倒是當時走過,瞥見市場外掛著一塊“跳蚤市場星期日開放”的小牌子。隔天又恰巧是星期日,於是擠了點時間,又去了一次。

跳蚤市場在景星街珠寶市場旁邊的小巷子里。一攤攤地看過去:真假古董、舊書老瓷,無所不有。這天來淘寶的人還真的不少。

擺賣舊物的地攤繞著珠寶市場呈U字形一路延伸到另一端的小巷… 尋寶時瞥見一小院後門開著,一頭鑽進去,卻意外發現:這座小巧的民居,正是國歌《義勇軍進行曲》作者聶耳的出生地。目前作為《聶耳故居陳列館》對外開放。真正的聶耳故居則在十公里外的“雲煙之鄉”玉溪紅塔區。

二十三歲的聶耳客死日本藤澤海濱。骨灰幾經周折,現安葬在滇池附近的西山森林公園里。

清晨的滇池寬廣、平靖。極目遠眺,對岸遠山疊巒飄渺。徜徉在望不到邊的觀海長廊,與過冬後還不願回西伯利亞的海鷗近距離互動。看牠們在湛藍的水面上嬉戲,此起彼落… 今天天氣真好!掛滿杜鵑花和翠柳的滇池海埂公園此時遊人還少,除了零星幾個大概是住附近別墅區的晨運客,最忙碌的就數那些身著繡花民族工作服的景區維護人員。她們都很專注地工作,兩人一組,仔細清洗著護欄上那些有如小人書的石板刻畫。石板畫講述著一個個昆明的故事:傳說的、歷史的、近代的… 一路看過去,基本上也就瞭解了這座百年老城的前世今生。

實在不夠時間再問道近在咫尺的西山公園了,只能再回望一眼兀自站立在長廊上迎風拉琴的聶耳雕像。空氣中彷彿飄著《告別南洋》的旋律:

再會吧 南洋

你海波綠 海雲長

你是我們第二的故鄉

我在想,也許就是因為聶耳的這首《告別南洋》觸動了海外僑青最深層的愛國心弦。抗戰時期超過三千名南洋年輕的華僑子弟響應陳嘉庚號召,背離家園奔赴國難。當年應徵加入滇緬公路運輸隊伍的“南僑機工志願者”冒著槍林彈雨,為抗日戰場運送物質彈藥。他們中有三分之一的人為國捐軀,一去無返… 甚至有人的子女到了七十年後才知道當年父親不辭而別的真正原因。

最是無語講武堂 西南遠征話滄傷

從表面上看,昆明沒有一般大城市的氣派和新穎,房子有點舊,道路有點亂,人們裝扮不如大城市時髦… 但讓人感覺乾淨而恬適。幾次打車遇不同民族的司機,幾乎都斯文禮貌,願意跟你一路侃侃而談。聽他們談昆明的過去,談講武堂、西南聯大,談中國遠征軍、滇緬公路… 語調舒緩但始終讓人覺得缺少點甚麼。

今年110歲的《雲南陸軍講武堂》位在昆明市中心黔公沐家練兵場原址。歌德式建築風格的牌坊主體樓和圍繞操場一圈如軍人腰帶的二層樓群都被粉刷一新。黃牆朱門,盡顯“黃為土色,位在中央”的沈穩和矜貴。連只為應景的大門衛兵也參照當年滇軍,身著加了藍天元素的土色系軍裝馬靴。

清末民初西風東漸,國力孱弱的中華大地到處湧動著尋求改制及富國強軍的思潮。晚清政府也為編練新軍而廣設軍事學堂。《雲南陸軍講武堂》便是當時與天津、奉天並稱為三大講武堂的專門培養陸軍軍官的軍事學府。

如果說,當時年輕的《黃埔軍校》是一代中國軍人的精英標桿,比其年長十五歲的《雲南陸軍講武堂》就更像是用來插標桿的黃土坡。當年應孫中山援建黃埔軍校的邀請,雲南講武堂派出了包括王柏齡、葉劍英在內的多位優秀教官和一批槍械前往協辦教學。當年雲南講武堂使用過的教材和讀物也為黃埔軍校所用。

從1909年創辦至1935年為止,《雲南陸軍講武堂》共辦了22期。1945年以《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五分校》(1938年按黃埔軍校系改名)之稱奉令停辦。其間經歷了中國近代史上最動蕩的年代:廢帝制建共和、反復辟護憲政、聯盟軍抗日寇… 為國家培養輸送了一大批卓越的軍事將才。除了國內所熟知的朱德、葉劍英兩位元帥外,還有數以百計國、共兩軍的將軍和高級將領。北伐時期,來自雲南講武堂的滇軍被讚“強兵強將、能征慣戰”雲南講武堂於是名聲大噪,慕名前來報考的異國青年也為數不少。越南國防部長兼人民軍總司令武元甲、朝鮮人民軍總司令崔庸健、大韓民國第一任總理兼國防部長李範奭… 都是雲南講武堂的“出品”。

說到雲南講武堂和滇軍,還有一個繞不開的名字:素有“人中呂布、馬中赤兔”之稱的蔡鍔。

蔡鍔短暫非凡的三十四年人生最重要的部份和活動,幾乎都與雲南、昆明、講武堂密不可分。這位與袁世凱有過交情的雲南都督、講武堂資深教官、辛亥起義襄力推翻皇權及後更成為抗袁護國為“中華國民爭人格”的滇軍統帥、民國史上首位被政府以國葬禮遇的人物,如今除了名聲,在昆明似乎沒留下甚麼痕跡。

走入打通的連排課室,人們靜靜地參觀講武堂內的集體寢室、飯堂、實驗室、禁閉室… 雖然只是“示範單位”式的擺設,但低矮的樓層、木造的扶梯、西式的玻璃透窗、老傢具散發出來的陳年腐味… 室內瀰漫著化不開的隔世氣息。

透過樓梯格窗可望見對面碧水紅亭的翠湖公園。公園的另一端是抗戰時期重要的地標性據點 ── 國立西南聯大舊址。

1937年7月蘆溝橋事變過後的某一天,南開大學遭日軍轟炸,校舍被毀。國民政府為保護文化香火遂授意北大、清華、南開三所高校校長,於湖南組建臨時大學。政令頒布不到三個月,經多方奔走努力《國立長沙臨時大學》於當年11月正式開學。隔年春天,戰爭局勢繼續惡化,政府於是又決定將學校搬遷到更安全的昆明,改稱《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當時許多海內外著名的教授、學人不畏險阻,或從海外經香港、廣西繞道越南;或長途跋涉從湘西徒步貴州再到雲南,艱難奔赴昆明西南聯大這個精神聖地。梅貽琦、陳寅恪、吳大猶、聞一多、朱自清、梁思成、林徽因、沈從文、錢穆… 一長串大師之名組成了西南聯大最顯赫的名片。

歷經八年又十一個月艱辛克難,西南聯大在抗戰最關鍵和最艱苦時期不僅是中國學術和文化“大腦”的保護所,更是孕育民國有識精英的搖籃。他們中不乏投筆從戎加入抗日中國遠征軍和戰時“駝峰航線”飛行員行列的熱血青年。前陣子熱播的電影《無問西東》裡就有這群人的身影。

我們只有不到半天時間。是往翠湖另一邊參觀西南聯大,或是繼續留在這裡參觀資訊文宣總是語焉不詳的“中國遠征軍”歷史?為節省午膳時間,我們在講武堂過道的長凳上將就吃了幾塊餅乾,便匆匆登上二樓的《中國遠征軍抗日戰爭事跡》展覽館。

1941年,日本侵華戰爭進入白熱化,中國內陸大部份地區都已淪陷。同年12月日軍偷襲美國太平洋重要軍事基地珍珠港,燃起了一場由英美聯盟亞洲太平洋各國的全面抗日烽火。為保衛中國西南大後方唯一的一條對外聯繫通道──滇緬公路及支援盟軍牽制日寇,當時的國民政府派遣了一支由盟軍亞洲區副司令史迪威掛帥、美軍裝備訓練的“中國遠征軍”開赴緬甸與日軍作戰。經歷了三年又三個月多場跨越緬、印兩地的浴血奮戰,中國遠征軍作為盟軍太平洋戰場的一支重要主力部隊不僅打開了滇緬公路日軍封鎖線更收復了大片滇西失地和緬北多座城鎮,與盟軍攜手迎來太平洋戰爭勝利的曙光。

以十多萬兵力投入這場戰事的中國遠征軍也為此付出了傷亡過半的沈重代價。一段遠征軍中校翻譯官、原西南聯大教師穆旦寫的詩句,正可作為中國遠征軍最悲壯的註腳:《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

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的生存,

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

你們卻在森林的週期內,不再聽聞。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

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幹而滋生。

歷史像海岸邊的岩石,總是一再地被不同風向激起的浪濤沖刷。會被侵蝕,卻難於消弭。當人們從展廳中看到當年由美籍隨軍戰地記者拍攝的上百張活生生彷彿還留有體溫的實景人物照片,看到那些被後人悉心保存的軍裝、肩章、步槍;沾有血跡的家書和烙著民初“大清鑄造”印記的銅便當;美式鋼盔和繡著英文姓氏的軍用背包… 無不感念前人的恩澤,也無不為那些驚天地泣鬼神的激戰場面動容。

夕陽把講武堂牌樓拖成地上一條斜斜的影子。是時候動身去火車站趕搭往麗江的晚班車。

茶馬古道拉市海 玉龍雪山藍月谷 束河有古鎮

將近三小時車程,我們從昆明來到麗江。

開車來接我們的小和個子不高卻挺精壮,三迤少數民族面相。一問之下果然是納西族小伙。我們接下來的麗江第一站行程將會由這位“胖金哥”(納西族稱男子,無關胖瘦)用自己的白色本田越野車,帶我們出行。

說一口字正腔圓普通話的小和有點靦腆,但就有問必答。一路上小和都在向我們科普納西族歷史和文化:根據統計,全國近三十萬納西族人口中有百分之九十五聚居在雲南麗江;納西族很早就有自己的哥巴象形文字;和漢族融合得特別好也通用漢語漢文;納西土司阿甲阿得是史上最早歸順漢族王朝的少數民族首領。據說當時明太祖朱元璋一高興,把自己的姓氏減了一撇一橫,欽賜這位識時務的聰明土司“木”姓,從此改變了納西族父子聯名的習俗,有了自家的漢姓名字… 小和卻不姓木?這位胖金哥慢悠悠繼續解釋:我們祖上是服侍木老爺的,所以就在“木”字上加了蓑笠、背簍,成了現在的“和”字… 呵呵呵,我們都笑出聲來。網上對麗江拉市海旅遊線有諸多負面評價,可我們始終相信人非草木,以誠相待的互動終會贏得善意的反饋。

說話間來到了拉市海附近的一處馬場。

花費不菲的騎馬走一段茶馬古道的馬幫體驗雖然有點忽悠的味道,但畢竟也算是平日里少玩的遊戲。於是三個加總175齡的團友以各種姿勢笨拙上馬。一路鈴聲叮噹馬蹄踢躂,穿過村寨越過溝坎,顛顛搖搖走在陡峭的山林小路上… 想像著兩旁茂密林子里會不會突然冒出一伙提刀要買路錢的土匪… 結果還真是遇上了──是一群等在山間平台纏著遊客兜售馬料豆的納西女人!

導遊小和留在馬場原地,卻不忘頻發手機短訊,關照我們回程記得提前告知,好為我們預備午飯。

跟其它遊客一樣,我們被安排在納西族四合院里,蹲坐在矮凳上就著小四方桌熱火朝天地吃土雞小火鍋。幹好飯(麗江人管“吃”叫“幹”)我們還要趕去看拉市海、玉龍雪山和藍月谷… 。

拉市海不是海,卻是一座風光旖旎的高原溼地公園。園中藍盈盈的湖水清澈見底,淺彎處豐沛的水草色如珊瑚,漫衍在透明的湖水中隨微瀾搖曳起舞。水中野鴨游弋,不動聲色地在明淨的湖面上劃出一道道水紋… 寬闊安靜的湖心泊著樹影稀疏的大小溼地甸子,湖面倒影粼粼綽綽,彷若一幅簡筆水墨畫,夢幻而迷離。

突然,一陣嘻笑聲浪打斷了我的思緒。不遠處一長列棧道上沿湖最美的景點都被人為圈起,擺上各種道具:用以營造“天空之鏡”倒影效果的大型鏡片、裝飾著假花的吊椅、道具拱門… 更有甚者,居然是一座白色三角鋼琴!身著租來的白紗裙,女孩們爭相在在美景襯托的道具前搔首弄姿或與男友卿卿我我拍藝術照。引得一班想留住青春尾巴的大爺大媽們也爭相效仿… 這些付費的藝術攝影點生意火爆,我們的遊興也因而索然了。於是致電小和,開車前去了下一個景點。

玉龍雪山的南坡就是拉市海。從上山的觀光索道纜車上可以清晰地俯瞰翠綠山底下藍寶石般彎彎的藍月谷。

長年山頭白雪皚皚、山腰雲霧蒸騰的玉龍雪山是中國最南端的雪山,也是庇佑、孕育納西民族的聖山。幾百年來納西族人在雪山腳下築壩集鎮、繁衍生息。歷代朝廷對茶葉的禁運所衍生出的茶馬古道和馬幫文化,也助推了納西民族由農耕過渡到商貿的進程。

束河古鎮就是納西先民最早的聚居地,也是麗江壩子中保存完好的驛站。

那麼巧,小和居然還是束河古鎮人!

小和帶我們在古鎮里轉了一大圈,介紹了幾個比較有特色的地點。臨近傍晚的束河古鎮遊客稀少,街心廣場一群納西族老婆婆手拉手,搖搖擺擺邊跳邊唱“阿哩哩”… 但滿街盡是旅遊商品鋪子和招徠住宿廣告的古鎮還是顯得那麼冷清落寞。

束河古鎮其實也是在原址按先前鎮子的架構修復起來的“高仿”納西集鎮。雖有古鎮的形體骨骼,卻少了一份該有的原汁原味。

行程結束前,小和把我們送到麗江古城。為表達對他一整天熱心陪伴的感激,臨別前我們給他遞上一份致謝的小費。但最終還是被小和婉拒了。原因是出於納西人的自尊,或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歉然?一路上小和為我們凴身份證購買老齡半價優惠景區門票,而事實上我們預付給旅行社的卻是全額票款。景區門票價格不菲,這些信息網上都有,後面線路的多數導遊都會以網上紅包形式直接將優惠的部份退還給我們。但無論如何,選擇不說穿是我們的善念,而胖金哥反饋我們的好意也盡在不言中。

當我們像劉姥姥一樣從巨型標誌大水車所在方位隨遊人魚貫湧入麗江古城時,古城華燈初上。 這座以納西土司木王府為軸心擴散、形成于宋末明初的古城因避諱土司王“木”姓加口成“困”而從來都不設城牆。有“小紫禁城”之稱的木王府高高在上,長年俯視著這座地勢起伏街巷從橫的古城。從城北象山黑龍潭流出的清澈泉水沿城中主道“四方街”街心奔流,在錯綜複雜的小街巷轉角被自然分流成隔開上下石街的狹長小溪。近晚的古城還未進入年輕遊客飲酒聽歌的開心“歡樂時刻”,街巷遊人不算多。走在高高低低古街,石板路底下泉水叮咚;兩旁老房古樸井然,裝潢極具特色也屢屢予人驚喜。

我們隨興在街邊一家挨著小溪開一樹櫻花的餐館,找了個露天座位愜意地坐下來,邊聽歌邊準備享用晚餐。一旁透明的玻璃牆可望見裡屋正在哼唱的歌手。服務員遞上菜單… 餐廳居然叫“1997”!一個香港人最有感的符號。

我們陶醉在麗江古城喧鬧且亢奮的氛圍中渾然忘我,幾乎記不得明天還有待確定的行程。回旅店的路上手機響起:導遊來電提醒明天遊瀘沽湖線路的集合地點和時間。

瀘沽湖走婚橋 摩梭村落不見女兒國

按昨晚的電話指引,一大早我們便自行打車來到了上車地點。

阿紫,我們這一路的白族導遊,一見面就很豪氣地給所有自費過來的團友發短信紅包。阿紫說市區堵車嚴重,她自掏腰包請團友打車過來集合反而要比一站站去接來得划算… 此團合共23位團友,來自7個小集體,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瀘沽湖是90年代才開始對外開放的偏遠高原盆地景區,介於雲南和四川兩省之間。有趣的是,一群世代聚居瀘沽湖畔的摩梭人雖同種同類,卻未能通過族裔確認而被划歸兩個不同的民族:四川摩梭人被划為蒙古族,而雲南的摩梭人則歸納西族。因此,他們是“摩梭人”而不叫“摩梭族”。

說起摩梭人,馬上會聯想起以《西遊記》“西梁女兒國”作噱頭的旅遊廣告和一連串被過度渲染的母系社會傳統,以及被誇大、曲解的走婚習俗。原先對此並無太多認識的我們,對瀘沽湖和摩梭人的認識,也僅始於陡峭曲折山路近五小時的顛簸旅途中導遊阿紫的口述。

就像早年漢人也有讓洋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從小裹三寸金蓮的舊傳統一樣,摩梭人也有自己的民族習俗和獨特的母系家庭結構。

話說幾百年來,在自然景觀秀麗,地處與世隔絕的橫斷山山脈低窪盆地的瀘沽湖畔,生活著一群雖沒有文字卻有自己語言的摩梭人。族群以母系家族為主軸行“男不婚、女不嫁”傳統,以一種自然“走婚”的方式來繁衍世代。13歲成年禮過後的摩梭男女便可自由選擇“走婚”對象,並被允許在夜裡與走婚對象在自家的“花房”(摩梭女孩的閨房)行夫妻之禮。除了夜間行事外,白天和平常日子里“走婚”男女不在一起生活,各過各的日子。走婚關係持久與否,完全靠雙方情感維繫。生下的孩子在擺滿月酒那天確認了自己的生身父親(避免將來出現血緣關係混淆)也自然會留在女方家族,由母親的兄弟撫養…所以,對摩梭人來講,父親只賦予了生命,而舅舅才是照耀孩子長大的光輝。至於近年來瀘沽湖以及摩梭人奇特的“走婚”習俗會成為海內外熱議的話題,是因為遊客後文明獵奇心下的散播,也是某種貼上“走婚”標簽率先走出瀘沽湖的摩梭名人效應。畢竟,迄今已被延續了幾個世紀的摩梭人將性愛與家庭剝離,男女雙方都不必因婚嫁而改變原生家庭結構的走婚關係,讓一些相關課題研究學者覺得比傳統婚姻型式更符合人的天性。《紐約時報》就曾引用社會學教授Judith Stacey對摩梭人“走婚”傳統習俗的看法:…想想家庭制度需要在性慾、穩定、家庭生活和孩子的歸屬問題方面進行協調的方式,就會覺得這個體系非常說得通。

然而,比起壯麗浩瀚的大自然美景,所有人類的議題都顯得那麼地微不足道。我們此行的兩天一晚,從山頂觀景平台下到靜臥的盆地湖床,由數不清迂迴彎轉的山路走至湖畔小村落,圍繞風光旖旎的瀘沽湖作了一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巡遊。

大落水村在靠近雲南麗江的部份。團友們分十人一組,從這裡坐豬槽船出發到極目只能望到大小綠丘的遙遠島嶼。輪到我們上船時卻多出三人,阿紫二話不說,把剩下的十三位團友統統送上同一條小船。一對外貌像親兄弟,有著模特兒高挑健碩身形的摩梭年輕人,坐在船頭,面向我們一人一邊合力划起雙槳。兩人不僅動作默契,也有相似的東巴直鼻梁和長年風吹日炙的黧黑長臉。與大多數穿民族服裝船伕不同的是,他們反轉戴著舊棒球帽,大長腿套一條破洞牛仔褲和泥跡斑斑的球鞋。二人安靜穩坐在不及一米寬的船頭上駕馭我們這條超載小船。寬廣瀘沽湖來回橫渡近四個小時全程不停歇。氣定神閒的樣子酷不可言。

浩瀚如大海的瀘沽湖煙霧迷離彼岸渺渺,雖沒有驚濤駭浪,但看似平靖的湖底下卻深不可測。出發時導遊阿紫一再叮囑:瀘沽湖船游,登島需視天氣狀況由船伕決定,萬不可強求登島。

載著十三人的細長豬槽船在兩位“湖哥”(不知其名,遂以某男模名喚之)的奮力划動下像一葉輕舟滑向湖心。掛著白棉花似雲朵的藍天投影在明鏡似的瀘沽湖上,人在天水間,竟分不出是天上白雲或是水中浮雲了… 不遠處一船頂著各色遮陽帽的大媽面對美景即興同唱:洪湖水呀浪打浪… 歌聲驚起湖面上憩息的鷗鳥。

“湖哥”們置若罔聞,繼續奮力划漿,直至將大媽之船拋得老遠。

小船輕輕掠過水面,緩緩經過湖中一座曾經是土司屬地的博洼島。40年代曾經有一位知書達理的16歲漢家閨秀以婚姻形式嫁給了當地納西土司。這座後來被稱為“王妃島”的地方便是這位“末代土司王妃”終其八十多年孤煢人生的“深宮領地”。而瀘沽湖畔另一個小村落有個叫楊二車娜姆的摩梭姑娘卻以摩梭人的傳統習俗實行“國際走婚”成為海內外名人,活出了自己的精采。

不一會起風了,天陰了下來。陽光帶著白雲不知躲哪去了,上空飄起了毛毛細雨。原本還興高采烈的團友突然都緘默下來。環顧四下:偌大的瀘沽湖空無一物,原本湛藍的湖水也在陰沈天色的反照下轉變成一片黯黯的潭淵。灰蒙蒙的天地間彷彿只剩下我們這湖中一孤舟… 凝固的空氣中只有雨絲飄在臉上的冰涼感覺和船槳有節奏的嘩啦、嘩啦划水聲… 想起先前阿紫的叮囑,我們開始擔心起來… 抬頭看看坐在船頭的兩位船夫“湖哥”們一如既往沒停下划槳的雙手。他們堅毅的眼光和篤定神情讓人感到放心,充滿力量的體魄也給了大家一種踏實的安全感覺。

我們終於在雨過天晴時抵達了因拍攝某熱門影視節目而出名的小島。《親愛的客棧》?看我們夫婦一臉懵然,傳媒工作背景的表妹即時以手機為我們上網補課:《親愛的客棧》是近期一檔很火的電視實景秀。節目請來藝人和明星夫婦通過20天共同經營一家客棧的日常細節來記錄心歷路程。節目捧紅藝人的同時也帶旺了美麗神秘的瀘沽湖旅遊線。這個曾經無人問津的小灣,也成了遊湖最熱門的景點。

然而,眼前這個故事已落幕的小島上只剩下一間空蕩蕩的小木屋。除了曾亮相節目的幾隻散養土雞(或土雞的後代)外,更像是一座荒島。回想起剛才一路與美景相遇的經過和隨著湖光變幻而起的心緒波瀾,終於豁然明白:享受過程其實比達到目的更具意義也更為重要。

返回先前出發的湖畔。登岸離去前,外子送上自己的香煙犒勞辛苦為我們划船的二位“湖哥”。他們倆接過煙笑了笑表示感謝,仍舊一語不發。重新回到船上坐著,點上煙,掏出手機默默划著,等待另一撥遊湖客人的來到。

趕在日落前我們來到了摩梭男女幽會的“走婚橋”。黃昏里一大片被夕陽染得鏽紅的蘆葦蕩間有一條長長的木柵橋通向未知的遠方。四周枯樹頹萎、荒草萋萋、古亭寂寥… 好一幅天荒地老的場景!多少在篝火晚會跳鍋莊時勾了手指的摩梭男女在黃昏的夕陽下從“走婚橋”遁入蘆葦蕩,去與自己的阿夏、阿注締結一段“走婚”前的山盟海誓。

抵達我們今晚住宿的小洛水時已接近夜晚。小村與四川接壤。至此,我們已走了大半個瀘沽湖,跨了雲南、四川兩個省份。

參加篝火晚會是吃完晚飯的餘興節目。小洛水雖然近年來因瀘沽湖旅遊線的興起,臨湖的岸邊上冒出了許多小客棧和民宿,但畢竟是個只有二十多戶人家的原生態小村落,晚上幾乎沒有可供娛樂的地方。近年來的遊客多了,於是摩梭人節日才舉行的篝火晚會便成了村裡每天晚上都會有的節目。

瀘沽湖入夜天空繁星點點。從篝火晚會的摩梭大院走回客棧的路上燈火全無漆黑一片。儘管是走在新建的公路上,我們也必須打開手機電源照明才順利走回客棧。彷若瞬間穿越到小時候從鄉下曬穀場看完露天電影摸黑回家的年代。

清晨的小洛水村另有一番迷人的景致。淡紅的朝陽若隱若現映在平靜的湖面上,湖光晃動樹影蘢蔥。遠方湖中央立在豬槽船上撒網捕魚人的身影和岸邊正餵飼鷗鳥的長髮女孩,共同構成一幅線條唯美的剪影。

再見,瀘沽湖,一個看一眼就會忘不了的仙景;再見,摩梭人,一群活在當今網絡發達的互聯網時代還不得不為應否保留和堅持自己傳統習俗而糾結的群體。

金沙水拍虎跳峽 普達措屬独克宗

《鶯飛人間》是抗戰勝利後的第一部國產歌舞電影,裡面一首《香格里拉》被傳唱至今成為經典。來此之前“香格里拉”對我們來說一直是那個封存於40年代上海歌廳、封存於當年與周旋齊名的歌星歐陽飛鶯甜美歌聲中的某個夢幻之地。稍後才瞭解到:“香格里拉”一詞是更早的1933年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小說《消失的地平線》中所虛構的一個神秘而祥和的山谷。根據故事描寫,人們普遍認為“香格里拉”可能源自西藏香巴拉傳說,與中國西藏、雲南西北及川西等地的自然地理環境吻合,以至於後來“香格里拉”概念被爭相追逐,包括雲南中甸、西川稻城亞丁以及西藏波密等地都紛紛“搶注”標榜自己是“香格里拉”原形。2001年這頂桂冠終於落在了無論是地理位置或歷史上為民族融合作貢獻等方面都略勝一籌的雲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首府──中甸的頭上。傳唱至今的歌曲《香格里拉》也成為海內外華人心中永不消失的旋律。

當年涉國民黨軍統背景、蹲過上海日本軍大牢的《香格里拉》原唱歐陽飛鶯1949年跟隨《明星劇團》海外演出,期間因某些歷史原因滯留在菲律賓,並在當地渡過了四十多年的音樂教育生涯,直至2010年才在美國的家中走完其90歲傳奇夢幻的人生。此是題外話。

去香格里拉前一天晚上,導遊打來的行程確認電話也挺“夢幻”:

導遊:喂,你好。我是你們香格里拉的導遊。明天車上會有旅遊局的人跟團一起走。如果問起行程收費,請麻煩幫忙說 XXX元。… 拜託你們了。

表妹:嗯?… 嗯嗯,明白,好的。…請問您貴姓?

導遊:電話上不好說,明天上車就知道。

簡直有種即將捲入驚天大陰謀的感覺。

來接我們的是一部十一人座商務車。

從上車的的那刻起,我們就睜大眼睛仔細觀察車上的團友:後座坐著態度親暱,一看就是小情侶的男女;與他們並座的一對母女相貌超像… 會不會是穩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那位很像“老領導”的大爺?也不對,大爺雖然魁偉但已滿頭白髮,是過了退休年齡的長者,況且他還近身帶著一位風韻猶存的熟女“特助”。

體形高大有張黑臉膛的司機用不太純熟的普通話說:我們還要再去接一位團友才可以到齊。

麗江古城周圍早晨繁忙的上班時段大街上車堵得厲害。看來不太熟悉本地路況的司機也因弄錯地點被電話中頻頻催促的那位團友搞得有點狼狽。在終於見到焦急等待在高檔酒店門口的團友時,接人心切的司機錯踩了油門… 車子一下踉蹌“嘎~吱”擦撞上旁邊的一輛轎車。我心想,這下麻煩大了。

住在這家五星級酒店的那位團友一臉不快,怒氣沖沖上了車,“嘭”的一聲,用力摔上車門。司機也不說甚麼,顧自下車去作事故處理。

透過車窗只見司機走過去,看看自己的車身,甚麼也沒做就若無其事直接返回駕駛座繼續開車上路。令人費解的是,被撞的司機似乎也不想追究。

當車子走出麗江市區,駛上通往普達措的高速公路。此時原本情緒有點低落的司機開始活躍起來:“紮西徳勒!大家好,我的名字是洛桑丹增。我們藏族人沒有姓。對的,沒有姓。阿媽把我們生下來抱到喇嘛那裡取了一個名字加在爸爸名字後面就是我們的名字。丹增我是帶你們去香格里拉的師傅(司機)和導遊。”接著丹增邊開車邊轉過頭,直看著坐在駕駛座後面最晚上車的團友很認真地說:“大家出來旅遊就是要找樂子。叔,您剛才好像不開心,您生丹增的氣了嗎?”“沒、沒有,我沒生氣… ”那位“叔”趕忙搖手自清。如果有一種級別叫“商務”:“商務艙”、“商務房”、“商務會議”…,這位團友就該稱“商務叔”,因為一路上就他電話多,而且說的大多與“考察”、“共享基金”、“雲端數據庫”…相關。後來這位來自河南,之前已在貴州轉了一大圈的“商務叔”只隨大家走了一半行程,隔天一早就自行花大錢租了部車子匆匆返麗江趕飛機去了。此是後話。

儘管丹增一路都很努力地用普通話跟我們溝通、介紹他的家鄉香格里拉。後來大概發覺團友們都一臉茫然沒作多大反應,於是就乾脆來個最簡單的喊口號互動:“這是我的車子對不對?”,“對!”。“請大家幫忙不要弄髒行不行?”,“行!”。“我們先去虎跳峽、普達措,完了再帶大家去幹飯好不好?”,“好!”。“丹增說的大家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就這樣一路喊著口號來到虎跳峽。

位處麗江到香格里拉半途的“虎跳峽”是源自青海格拉丹東雪山的金沙江千里迢迢奔流過來的江水,在長江灣轉了個方向,再從玉龍、哈巴兩座雪山間的夾縫中湧入,形成了一道23公里長的大峽谷。峽谷縦深千米,峭壁險峻。江水怒奔、險灘處處。峽谷最窄的地方離對岸30米不到,因而附會傳說故事叫“虎跳峽”。

遊覽這個號稱世上最深峽谷之一的“虎跳峽”還真是個不輕的體力活。從下車的景點平台一路從貼著峭壁搭建的棧道往下走,越走越深,彷彿走不到邊似的。耳邊嘩啦啦的水聲隨著深入的腳步變成轟隆隆的萬馬奔騰… 走到峽谷底處靠近江水的觀景台可目睹咆哮的江水滾滾奔流而過,跌宕的急流濺起白色水霧如薄紗輕落峽谷… 對岸山腰間逶迤的茶馬古道歷歷在目。回望來時路:剛才走下來的幾十層樓高的棧道階梯還需一步一步往上走回去… 頓覺英雄氣短。

往香格里拉境內的普達措森林公園去的路上,車窗外飄起了細細的雨加雪。車子一路往前,沿著懸崖峭壁狹窄且迂迴的公路走得步步驚心。丹增一路邊回頭和團友說話一邊敏捷地頻頻在只夠兩車對開的山路上彎道超車。一路心驚肉跳的我們感覺自己像被迫登上了飛虎隊戰機,搶飛“駝峰航線”。

“戰鬥機”終於安全降落在山頂一處刻有漢、藏文“哈巴雪山”石碑的觀景平台上。

雪山腳下有一大片舒展開闊的原野,平坦暗紅的山坡一直延到我們面前。零星的小村落在山坡里靜臥著,宛似還在做著秋天的夢。網上看到的這片原野山坡,總是五彩繽紛的花海。來早的我們等不及最美的季節。然而,寒意未盡的景色卻另有一種難於排解的寥廓忽荒。

丹增給每人發了一罐殺蟲水(西藏旅遊時香港團友的戲稱)似的氧氣和風衣並囑咐大家:一會去普達措景區還有一段路程,最好在這裡先上個洗手間。景區簡易但還算乾淨的廁所外有個納西族阿婆看守繳費。看我們未能找到一元零錢時,阿婆指著胸前的二維碼牌子,示意我們可網上支付。

普達措森林公園是國內被確立的首個國家公園。海拔高,常年氣溫低。是我到過的少數旅遊設施安排比較到位的景區之一。雖然至今普達措國家公園僅開發百分三面積作旅遊景區,遊客們仍需借助園內穿梭車接駁至“屬都湖”、“碧塔海”等主要景點。從湖邊木棧道走過的遊人每每會被一路偶遇的氂牛、滇馬、藏香豬等野生動物和夢幻般的“天空之鏡”奇觀驚艷得哇哇大叫。

回到車上,“商務叔”吞著口水問導遊:哪裡可以吃氂牛肉和藏香豬?丹增拍著胸口豪氣地說:“沒問題,我們現在就去幹飯。氂牛肉、藏香豬隨便的吃,好不好?”

在一個藏式大院的樓上,我們真的被招待滿滿一桌的藏式火鍋,丹增也信守承諾,不斷地為大家加菜添肉。同時,一場傳統藏族歌舞表演也在團友們皺著眉頭喝青稞酒的同時在屋子中央的台子上展開。

地處雲南、四川、西藏三地交接點的香格里拉,因勢得利也就自然成為進出各藏區的主要通道和前沿門戶。香格里拉有三條主要公路通往藏區:滇藏公路、川藏公路和康藏公路。不通火車卻有個飛往昆明、成都、上海等地的機場。以香格里拉為首府的迪慶自治州總人口超過三分之一是藏人,大多信奉“格魯派”藏傳佛教並奉活佛為政教領袖。由於香格里拉的活佛喇嘛及掌教的八大老僧在某個歷史關鍵時期幫助了當時過路北上的工農紅軍以及在後來50年代的改制中起過維護民族團結的作用,香格里拉也成了傳統意義上各少數民族和諧團結的楷模。生活在這裡的藏人於是更多地直接參與和融入主流社會。此行中看到多數活躍在各旅遊景點,像丹增一樣開車自當導遊的年輕人,幾乎都是藏人。

抵達下榻的客棧已夜深。丹增說登記入住需要臉部識別。當我們還在忙著找鏡頭時,前台服務員說監控器剛剛已自動幫我們隨機抓拍了。

這是一家經過精心設計並有個佛系名字的藏族風格小型客棧。二層客房圍繞著透天玻璃屋頂覆蓋下的庭院式大堂。大堂樹木扶疏、鳥語花香,讓人想起多年前去過的“九寨天堂”。如此美好的棲所,果然一夜好夢。

清早起床,拉開厚厚的窗簾:眼前的景象著實讓我們嚇了一跳:近在咫尺的客棧對面,金瓶似的小山上赫然出現一群雄偉軒昂的藏式廟宇!廟宇帶著金色小轉經筒的翹角屋頂在藍天白雲下被初昇的太陽照得閃閃發亮。於是顧不得吃早餐,抓起手機就朝對面走去。

這座有“小布達拉宮”之稱的《噶丹松贊林》(或稱“松贊林寺”)其實是在改革開放後的1982年才開始在原址廢墟中重建的。工程至今仍還在繼續中。祂的“前身”是清廷敕封漢名《歸化寺》的藏傳佛教寺廟《噶丹松贊林》。是雲南境內最大的藏傳喇嘛寺。這座三百多年前由清朝皇帝康熙恩准,五世達賴喇嘛選址命名的寺廟,因為歷代清朝皇帝都延續康熙積極扶持格魯派的傳統,《噶丹松贊林》二百多年間一直都受著“皇糧加賞”的待遇直至清朝完結。值得一提的是,1936年中國工農紅軍長征路過中甸(現在的香格里拉)曾與當時松贊林寺的掌教八大老僧有過交流。賀龍當年親自寫了一封信給松贊林寺,說明紅軍允許人民宗教自由的政策並懇請寺方幫助採辦糧秣。接信後松贊林寺活佛開了糧倉,將二千多斗的青稞賣給了紅軍。有見於此,一些藏商喇嘛也跟著將鹽巴和糖出售給紅軍。作為友好回禮,賀龍過後帶著紅軍領導到松贊林寺拜訪活佛。成就了一段佳話,也為後來和平解放中甸鋪平了道路。1966年文革剛開始不久“小布達拉宮”《噶丹松贊林》就被摧毀殆盡。為“迪慶自治州”取名的第一任州長,原松贊林寺主持松謀活佛也遭池魚之殃隔年圓寂。

為紀念中甸(香格里拉)與工農紅軍早年的這段“情緣”,香格里拉独克宗古城龜山公園附近一座清雍正年間始建的藏人議事活動中心《藏經堂》被改為《紅軍長征紀念館》。

從紀念館右側依山而建的龜山公園朱色牌坊拾級而上,走過經幡獵獵的龜山寺和有五層樓高、十六噸重的巨型轉經筒,見幾十個人共同握著經筒下的把手,躬身努力推著經筒往順時鐘方向轉動。我們也走過去試了一把,這才發覺:要轉動這個巨型經筒不僅須要眾人同時發力,借勢而推也很重要。

繼續往上走,終於站上龜山至高點《朝楊樓》頂層。極目遠眺,古城全景盡收眼底:千層黛瓦互疊,百家藏院錯落… 啊,這可愛的香格里拉!

洱海郵輪大理花蝴蝶崇聖覓三塔

連日來我們這支175齡兵團車船勞頓,一路“餐風露宿”。原本自認包容度極大的南方胃腸,也開始抗拒酸、辣、麻、臘的滇式料理。於是到了“三顧麗江”的最後一天,我們下決心要找家比較接近閩粵口味的館子以滿足被怠慢多時的口腹之慾。

逛過幾次已相對熟悉的麗江古城食肆,也大多是招徠遊客的“雲南美食”:米灌腸、臘排骨、酸漿米線、雞豆粉… 客棧附近大街上也遍尋不見雲貴口味以外的餐館。

住宿客棧不遠處有個地下通道入口,好奇心驅使我們走了下去。

地底下竟然深藏著一個嶄新的現代化大型商場!長廊般寬敞的通道可一路直達麗江古城。商場設施相當齊全,有各種商店和大型超市,但整體氣氛冷清而空曠,與地面古城商圈的喧鬧熱絡形成強烈對比。地下商場分段設有多個電梯出口以連接地面相對應的街道。每個出口都標有區號,很難不讓人聯想起戰略所需的防空洞… 。

終於,我們如願在地下商場的“美食區”找到了一家粵式餐館,美美了吃頓不怎麼地道的南方飯菜。嘗盡顛沛流離逃犯生涯的澳大利亞暢銷小說作家格里高里.大偉.羅伯茲曾這麼說過:美食是身體的歌曲,而歌曲是心靈的美食。中國大陸物質貧乏的50年代末,有一部叫《五朵金花》的電影,裡面一首動聽的《蝴蝶泉邊》主題曲不僅滋養了當年萬千食不果腹的心靈,也讓人們記住了美麗的大理和蒼山腳下的洱海。

古稱“昆明池”的洱海,實際面積也比昆明的滇池小,是雲南省的第二大湖。洱海主要水源來自天然降水和上百條入湖河流,卻只有一條天然出水口匯入瀾滄江(境外叫“湄公河”)。近年來旅遊熱帶起了洱海周邊大肆興建海景餐廳、旅館的風潮,最“鼎盛”時期多達兩千多家。大量旅遊業廢水排入洱海,導致水質變化。於是,有關方面不斷出臺包括關閉大部份業者、責令自費建造汙水處理設備等嚴厲措施。一番大刀闊斧整治,“倖存”下來不到百分之五合資格店家也就成為“曲高和寡”的高檔消費場所了。旅行團也大多是純遊玩不消費的行程安排。

一到達洱海,我們就被安排騎單車去領略洱海沿岸風光。選了一輛共騎腳踏車,我們分二前一後,合力踏車出發去看“大海”。剛開始時三個175齡還為動作不協調像孩子一樣爭吵,一番磨合後也就漸入佳境… 我們意氣風發地踩著車,行進在綠柳粉櫻相連的洱海岸邊鄉間小路上。一路風和日麗,經過了村莊。剛摘踩的草莓、黑葡萄擺在田埂上出售;上關花被編成五彩花環從背著小孫子的白族阿婆手上流轉,一轉眼便成了遊客頭上戴的鮮花頭冠。

從岸邊欣賞完洱海,我們又馬不停蹄直接登上有四層甲板、挺有郵輪範的“日月潭號”大輪船去投入洱海的廣闊懷抱。航行中船上二樓小劇院有民族歌舞表演和品嚐白族“三道茶”節目。意猶未盡時還可以坐在迎風的甲板上面朝大海,佯裝自己正在加勒比海的豪華郵輪上…

約莫兩小時後輪船將我們送到了洱海觀光三島之一的“南詔風情島”。

歷史上記載過洱海出水口西洱河地區一個以武力兼併六大白族部落建立起來的古《南詔國》。這個在一千二百多年前由唐玄宗扶植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西南古王國曾經以強大的軍事力量將版圖迅速擴張至當今雲南全境和部份四川、貴州、廣西、西藏、越南、緬甸、老撾等地域。與當時強盛的唐王朝及吐蕃王朝鼎峙共存了將近兩百年。如今,南詔國已煙飛灰滅。曾經的輝煌也被千年歲月洗刷得模糊不清。風化了的歷史成為空洞蒼白的解說詞,被導遊們一遍遍地重複。

“南詔風情島”四面環水,島上有仿南詔國造像風格打造的世界最高漢白玉阿嵯耶觀音雕像以及聊以憑弔淹沒在歷史長河的南詔古國所興建的一處“唐朝基調、融南詔、吐蕃建築風格”(宣傳廣告語)具現代旅遊功能的翻版《南詔避暑行宮》。島上還營造了許多吸引人的景點設施比如人工沙灘、現代雕塑、中心廣場、太湖石群、環島林蔭小徑… 來滿足旅客們各種不同的旅遊訴求。然而,遊客們卻更熱衷於從島上眺望對岸雙廊鎮臨海邊那座著名舞蹈家楊麗萍建造的“月亮宮”居所。

相比起曾經有過那麼“牛逼”開疆拓土歷史的南詔古國,三十五年後從同一片土地上崛起,榮景三百多年的“大理王國”名氣就響亮得多了。這不得不歸功於那位曾戲稱自己前世是大理人的武俠小說大師金庸。通過風靡一個時代的金庸小說或眾多原著改編的影視作品:《射鵰英雄傳》《神鵰俠侶》中的大理“南(詔)帝”以及《天龍八部》整整三分一篇幅描寫的大理國王段氏一門仁慈有信、虛懷若谷的形象,人們都會對那個“海晏河清,百姓安樂”的大理國留下深刻印象。

穿過頂上三層歇山瓦頂,門楣掛著“大理”二字的五華樓城門,我們來到了大理古城。始建於明朝洪武年間的古城位置,便就是當年南詔國都城羊苴咩城和大理國建都的所在。

有別於喧囂繁華的麗江古城,古樸沈靜的大理古城更接地氣也更具人間煙火。這裡人們仍舊榮辱不驚地按著自己原有的方式悠哉閒慢地生活著,除了“洋人街”、“紅龍巷”、“復興路”等幾條觀光旅遊帶旺的酒吧、商業街。大部份的小街巷還仍舊保留著居民城鎮早年的生活形態。

多時無咖啡的日子讓我們一眼見到隱在古城西牆紅龍井邊“披著白族外衣”的“星巴克”簡直如獲至寶,不顧一切走了進去。高高的咖啡館露台正對著下面的紅龍街和古城水源紅龍井。紅龍街中有一條由東往西歡快奔流的小溪。清澈溪水嘩啦啦跑過整條百米長老街。流水聲混合著兩旁銀鋪叮叮鐺鐺敲打銀飾聲,組成一首古城亙古如斯的樂章。

貫穿南、北兩座城樓的中軸幹道“復興街”是大理古城的“大動脈”。兩旁衍生出多條深街幽巷。在靠近北城門附近與復興路交接的一條僻靜小巷子里,我們偶遇一座古樸的白族院落。乍看還以為是某個落魄的貴冑之家,走近細瞧:只見瓦頂荒草叢生 ,門角描著已退色青花的拱形門樓上刻著《天主堂》三個模糊金字。斑駁的門牆嵌著二方自相矛盾的石碑。一塊記載著教堂始建於1927年。另一塊則說是1932年由法籍主教葉美章主持修建。而事實上有資料顯示葉美章神父已於1931年去世。

一個拿著掃帚的婦人坐在拱門邊歇息,神情有點落寞。從大門往裡望,拱形門樓可通往裡面的院子。院子里孤寂地座落著一棟極富白族特色的抬樑式石木結構建築。是一座可容納數百人同時崇拜的小天主教堂。屋頂鐘樓倫敦造的大鐘是當年經越南由水路輾轉運來的。層層相疊的歇山屋頂上莊嚴地豎立著十字架。

走進小小的教堂,鮮艷的寶藍色天花上星光點點。法式格窗、精細的雕花屋櫞、朱紅木柱。深藍色背景的祭壇上有聖像和“天主是愛”四個金色大字。

從小篤信天主教的表妹一進門就掀下一張禱告椅,十指互扣,虔誠地跪了下去。

我與外子靜靜地依在教堂敞開的木門邊凝望著祭壇:彷彿還在昨天,在遙遠的千島之國的某間教堂中,我們在天主面前把自己互許給了對方。

出了教堂,大理古城北門就近在咫尺。另一個宗教聖地“崇聖寺”就在一公里外的點蒼山麓。我們只是想去看一眼在一千多年前由南詔和大理國分別在各自王朝的鼎盛時期始建的大千尋塔、南、北千尋塔。這兩個不同時代、強盛數百年的西南古國,如何可以“不謀而合”地為後人留下這三座方位排列和諧,外觀不相違,連塔名也予人承前啓後整體感的“崇聖三塔”?

隔天清晨我們早早下樓,準備去樓下找餐廳吃早餐。不料抵達大堂樓層,電梯門一開,我們都愣住了:電梯門口的玄關擺了一張低矮的四方木桌和數張簡易的塑膠小凳,而且是小朋友坐的那種!大堂沙發旁擺了張長檯,上面放著熱騰騰的白粥、饅頭和一大碗榨菜以及一次性的碗筷…很顯然這就是我們的早餐。一旁櫃台上放著一鍋水煮蛋和一張寫著“雞蛋每人一個”的警示牌。旁邊趴著的前台服務小哥好夢正甘… 此情此景,我們三人都忍不住放聲大笑!表妹更是笑得前仰後合,揶揄說:“星級酒店貢獻史上最別致的紀念早餐!”——這天正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今天的行程也十分的應景:蝴蝶泉公園。

大理點蒼山腳下原就有個蝴蝶紛飛、水色湛藍的蝴蝶泉。而“蝴蝶泉公園”則是作為電影《五朵金花》主要拍攝場景而擴建的旅遊景點。

生長在50、60年代中國大陸的人們對電影《五朵金花》都有著共同的記憶,對電影中美麗的女主角“金花”都有一種愛慕的情結。而且這種記憶和情結是不分男女老幼的,是一種集體審美的爆發。如今從那些年代走過來的前輩阿姨們,舊像本中大都還留著當年打扮成“金花”模樣的藝術照。總之,對那時的人們來說,“金花”不僅是真善美的化身,也是一個時代對美追求的唯一標準。但令人唏噓的是,飾演主角金花的彝族演員楊麗坤,這位當年舉國傾慕的“大眾情人”文革期間卻不堪衝擊精神崩潰,抑鬱而終。

時隔近四十年後的90年代,雲南電視台花心思集聚了當年電影《五朵金花》原班還健在的老演員聯手年輕偶像明星,開拍了一部反應兩代“金花”在新時代美好生活的電視劇《五朵金花的兒女們》,但終究是潮流曇花一現。畢竟那個有《五朵金花》陪伴的純真年代已經走遠。到如今“金花”、“阿鵬”依舊是大理人對年輕男女最親暱的稱呼。

隱在一片翠色山林間的蝴蝶泉也依然如記憶中電影畫面那麼唯美。當年陪伴金花、阿鵬對歌的老樹依然長情地斜立在清藍的岸上。在長滿青苔的石護欄邊、爬滿藤蔓的大樹旁以及林間小路的石階上… 到處都是穿著鮮艷白族服裝的“金花”:老的、少的、帶墨鏡的、打洋傘的… 擾擾攘攘忙著拍照。人們早忘了這蝴蝶泉原是每年四月泉邊樹上開滿隨枝栩動如蝶的“蛺蝶花”引來萬千彩蝶共舞,營造出徐霞客所描寫的“繽紛絡繹,五色煥然”的景象而得名。蝴蝶泉公園內的生態園《蝴蝶大世界》乏人問津。

打車回客棧的路上我們遇上一位父輩來自早年南方援邊建設兵團的“漢白金”(漢族與白族結合的後代)司機。看我們提著剛買的黑葡萄,這位大半輩子都在彌勒農場種葡萄的退休釀酒師傅風趣地聊起了雲南黑葡萄的歷史往事:早年外國傳教士乘著法國人建造的“滇、越米軌火車”從越南來到雲南,也將法國葡萄名種“玫瑰蜜”帶到這裡。後來由軍墾農場知青們繁殖並發揚光大,成為當今雲南紅酒的品牌。

當聽說我們即將結束雲南之旅,這位老阿鵬很真心地推薦我們務必要“順道”去貴州看看。“近來貴陽發展挺快,黃果樹瀑布也很壯觀。”這位“老阿鵬”說。

回客棧的路上我們決定取消原先多出來的一天大理自由行程。我與表妹分頭一邊跟雲南線的旅遊方商討提前結束行程的退費事宜,另一頭上網去接洽貴州旅遊線。

隔天清晨匆匆提前趕去火車站更換去昆明的動車班次。改簽的早班車是“優惠班次”,我們因此意外獲得一筆票價差額的退款。

幾經周折,我們終於順利坐上昆明開往貴陽的晨早第一班高鐵,去趕赴另一個旅程。

貴陽黃果結荔波 天星西江陡坡塘

高鐵以平均二、三百公里的時速飛快前行。嶄新寬敞的現代化車廂也予人妥妥的舒適感。原以為可以利用這二小時十四分鐘的行車時間好好在車上做旅遊功課,不料火車一路翻山越嶺,不斷地穿過一個又一個山洞,車窗閃過連綿突起的一座座竹筍狀山丘。車廂中手機連線也變得斷斷續續… 索性閉上眼睛胡思亂想起來…

知道貴陽其實很早。60年代老家有個鄰居少年,在當時“備戰備荒為人民”的大戰略背景下,十六歲就獨自離開家鄉加入“三線建設”大軍,去貴陽修建貴昆鐵路。每次回鄉,少年總會帶著一籮筐故事來我家說予眾人聽。那些有畫面的少數民族異域風情和大西南山川險峻與荒涼,一直存留在我的腦海,成為我部份的童年記憶。後來這位南方長大的孩子不適應雲貴的高原氣候又遇上工傷意外,肺氣腫去世時都還未到而立之年。因此,貴州給我留下窮鄉僻壤的印象。首府貴陽,在我的認知中也一直是個不帶勁的“城鄉接合部”。

來接車的司機卻意外讓人眼睛一亮。

這位西裝革履,頂著頭上長髮蠟得油光、兩鬢鏟得青光的“蓬巴杜”新潮髮型,一見面就跟我們抱歉說他很忙,把我們送到酒店後還得趕赴一個旅遊項目發佈會。

火車站外縦橫交錯的高架路讓車子一路跑得挺順暢,沿途所見卻都是高低不平的丘陵山地。建築物都一小簇一小簇,擠建在難得的被剷平的山丘平地上。外子隨口說:“這裡地勢跟山城重慶很像,土地比較少… ”司機馬上接腔:“不是‘比較少’,是根本就沒有土地好不好。”。“貴陽啥都沒有。”司機接著說。“你們南方有資源有物產,我們就只能靠天吃飯。”說話時小伙子有點自嘲也似乎帶些得意。説起最近被中美貿易戰推到浪尖口的貴州生長的華爲舵手,小夥子不以爲然地說:“他(任正非)大概很小就離開了吧,要不也不至於一直都沒聽説過為貴州做過什麽事。”之前雖曾聽説任正非與貴州省政府簽過合作協議,華爲意欲在貴州建立一個雲數據中心,後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噴水池”是我們下榻酒店所在的地方,也是貴陽的市中心地帶。為何不見噴水池?酒店前台解釋說,前面那片開闊的大十字路口,原本有座30年代紀念為貴州做過許多實事、好事的民國時期省主席周西成而建立的“銅像臺”。解放後“銅像臺”被拆建成一座噴水池,直至2010年配合城市改造規劃,“噴水池”才被拆除。儘管這一帶商場林立,周圍也有幾家星級酒店,但總的感覺還是差那麼點活力和人氣,也不知是否天陰還飄雨或原本就是老城區的緣故,過了有大型商場的十字路口再稍往前走一點,沿街那些不講究門面裝潢的店鋪和擺著小攤檔的巷子裏公廁和小型私家診所毗鄰相處,還真有點“城鄉接合部”的味道。

表妹從網上搜索到一家臨近酒店的餐館,找上門去卻是一家開在小巷深處的四合院。四合院天井中主房和一邊廂房敞開著,內裡的多張飯桌幾乎都坐滿了用餐的客人。大家像是在自家堂屋裏吃飯,大聲講著貴陽方言,大口吃肉。外面儘管細雨紛紛氣候微寒,這裡卻是一團溫暖。正吃飯間旅行社來電約簽旅遊合同,我們於是請他也過來這裡,感覺就像約朋友到自己家中來。

清早在酒店餐廳吃早餐,發覺周圍用早餐的客人幾乎都是年輕人。安安靜靜地來,吃完悄悄地走。大多淡定而匆忙,完全沒有遊客般的心急火撩。

酒店前臺跟我們說,此去旅行社讓我們前往集合的地方只有三公里,我們卻一路塞車,抵達那個像悟空家地址的地方“花果園”卻用了整整三十分鐘。

一下車,我和我的兩位小伙伴都驚呆了!這還是昨晚我們見到的那個“城鄉接合部”的貴陽嗎?這簡直就是一座從山丘叢林上冒出來的海市蜃樓!

超級廣闊的大路起伏延伸不見盡處,兩旁順山勢高高低低、密密麻麻擠滿了數不清嶄新的,外觀設計卻不太講究的四十層以上的建築群。抬頭一片被高樓大廈扯得像股票走線圖的天際線和剛才花果園入口經過一組外型酷似美國白宮、比真白宮更大型的也被叫作“白宮”的建築。大路邊上擠滿了來接旅行團的大、小旅游巴士,滿大街拉著旅行箱的游客像是球賽散場的人流從四面八方的大樓漫向旅游車停留的地方,場面浩蕩,給人以巨大的視覺震撼。

這個2010年開發的“中國第一神盤”“花果園”是一個由棚屋改造項目轉而成為商業綜合體的超級建案。據説縂投資一千億人民幣。目前此超級地盤已達到二千多萬平方米的建築面積,入住人口近四十萬人,已接近整個貴陽人口的總數。這或是貴陽為高鐵交通發達時代來臨時不至於淪爲留不住人才的“超級中轉站”而作的未雨綢繆。這與當年周西成獨排衆議未修路先買車之舉似乎有些異曲同工之妙,雖然二者不存在同比性。1927年貴州境内還無一通外公路,要出貴州境必須徒步七、八天時間。周西成派人從香港買了一部美國汽車。運送路途幾經折騰,最後還拆散解體,硬是“肩挑馬馱”弄到貴陽,成功“倒逼”反對人士修成貴州第一條公路。這部後來被周西成將“光輝形象”鑄成銀幣圖案的汽車,成了貴州的第一部汽車,也是周西成改善貴陽乃至貴州一系列作爲的啓始。

我們擠在人流中尋尋覓覓,終於用手機定位找到了我們的旅行車。導游小唐是個來貴陽當導游的湘妹子,和也同是湖南人的司機大哥一路同聲同氣。同團的驢友除我們之外,也就一對邯鄲來的夫婦和來自西雙版納的一家大小五口。因爲景點離得較遠,同在一輛車上的時間較長,所以也就成了一路從雲南走下來團友之間比較熱絡的一群。

自古人稱“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分銀”的貴州省是全國唯一不沿海、不沿江也不靠邊境還被東(湖南)南(廣西)西(雲南)、北(四川)四個省份團團包圍的省份,所幸還有自然旅游資源豐富可著稱。

從貴陽到安順境内的黃果樹瀑布需時二個多小時,但我們經過花果園一段塞車的折騰,抵達黃果樹瀑布景區時已將近中午。

黃果樹瀑布景區其實是由十幾個大大小小風采各異的瀑布組成的“瀑布家族”。景區有環保專車接載游客往返各個景點。

“陡坡塘”瀑布是景區所有瀑布中瀑頂最寬大的一個瀑布。一百多米寬的鈣化灘垻像一座鬼斧神工的石頭盆景。在迴旋著“轟隆、轟隆”浩大的響聲中,清澈的水流不斷從巨大的溶潭滔滔溢出,像連成一片挂著碎鑽的小山林。陡坡塘瀑布的瀑頂有1.5萬平方米,就像個超級舞臺。電視劇《西游記》的片頭、結尾,唐僧師徒“你挑著擔,我騎著馬”就是從陡坡塘瀑布頂上有“水漫金山”效果的舞臺走過。

從“陡坡塘”往下游一公里処,就是號稱“亞洲第一大瀑布”的黃果樹大瀑布了。這個將近8米高的大瀑布雖沒有陝西壺口瀑布的澎拜壯觀,但那一片蒼翠樹林掩映下白玉帶似的瀑帘,讓人有眼睛爲之一亮的驚喜。有別以其他瀑布景點,去與黃果樹大瀑布近距離相看,還需要走一段相當長的林蔭路。往前行,一路都可以隱約望見遠處如白綢緞挂在綠山上的瀑布。由遠漸近,到終於可以看見完整的瀑布,這時你還得再加點脚力,沿著瀑布兩旁山腰鑿出來的茶馬古道似的棧道快步走近轟隆作響、水霧蒸騰、白沫飛濺的大瀑布。不知是否此時已接近黃金周旅游旺季,一衆退休人士都趕著出來旅行,景區和棧道上到處人頭涌涌。大爺大媽這個愛好攝影的群體,多數還是配合默契的攝影師和模特兒,拍美照似乎才是他們旅行的最終目的。你得一路小心,別擋了人家拍照。於是一路走走停停,從左邊棧道攔腰橫穿過大瀑布134米長的“水簾洞”,任由直瀉而下的瀑布沁涼的水花濺得一頭一臉。從暗黑的水簾洞内透過瀑布往外看,發出巨響一瀉而下的瀑水像一道驚心動魄的碎珠簾隔開了外面生機盎然的綠色世界。

如果說上游“陡坡塘”和“大瀑布”水的性格是“倒珠崩玉,飛沫反涌”的跋扈,那麽瀑布下游七公里処的“天星橋”景區就讓人覺得清新且引人入勝了。

“天星橋”有“天星盆景” 、“天星洞”和“水上石林”三個連接的片區,前一個是集聚了許多匠心獨到的大型人工盆景。后二者是自然景觀經過不着痕跡的專業園林的維護,適當修葺步道等設施,以便於游客可以更貼近大自然走入更深層的原生態環境。只有親身經歷踏著溪流間長滿青苔的一塊塊踏石穿過枯藤老樹橫躺斜伸的樹林,才能真正感受到天人合一的愉悅。

晚上我們住宿在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的龍里縣縣城中心。令人意外的是,這個去年(2018)九月才退出貧困縣的貴州小鄉鎮,居然有個規模不小的新市區(注意,龍里只是個縣)還有個已竣工的現代風格“名門時代廣場”樓盤!

看大家累了一天,外頭又下著小雨,司機用很重的湖南口音說:“晚上我請大家喝酒!”導游也很熱心地詢問大家是不是也願意隨她到龍里“市區”中心開滿酒家的大十字路口的火鍋店,於是團友們每人花三十元飽飽吃了頓自助糟海椒火鍋。小老闆也十分豪爽地拿出自釀的布依族米酒請大家喝,於是團友們都起鬨說,師傅的酒可留待明晚再喝。

“荔波小七孔”風景區是養在深山群峰之中一個十分秀美的地方。這個面積大約十平方公里集山、水、林、洞、湖、瀑爲一體的原始景觀很像四川的“九寨溝”,雖然規模比後者小得多。與“九寨溝”相似的還有這裏的景點多,而且都要進去走一走所以也就必須乘坐景區的觀光車上上下下,沿著設計安排得十分巧妙的山間林蔭路、木棧道或看來像是浮在水面上的石塊砌成的水上步道去感受一路時而壯觀,時而秀麗的瀑布和水色風光。走過“水上森林”那段雜木林間“水在石上淌,樹在水中長”的經歷最是讓人感到身心歡愉…

“臥龍潭”實際上是由堤壩截水而成再設計成低矮挂廉瀑布,滂沱下冲的水流與潭面上明鏡般幽藍的水面形成强烈對比。臥龍潭一帶有許多美不勝收的綠水見底、山林倒映的九寨溝式畫面。然後就到了景區最著名的“小七孔”景點。臥龍潭之水流成的響水河上有一條橫跨兩岸,清朝道光年所建的七孔青石拱橋。滿布綠藤蔓和苔蘚的小七孔橋靜靜地橫臥在平靖湛藍的河面上,河中倒影如鏡,兩岸綠樹葱蘢古木交錯。河中有布衣族人撐篙行舟,好一幅靜美祥和的畫面!好想在此多些停留,可惜導游小唐頻頻短訊催促:去下一站西江,還需要將近四個小時車程。

天將黑時我們才到達了行程的最後一站:“西江千戶苗寨”。

這是一個由十多個依山而建的自然村寨圍成一片的苗族聚居大寨子,現在已成著名的旅游景區。入寨的大門口有一個環形廣場,中間佇立著一個超大的電視屏幕,反復滾動放映著旅游宣傳片。夜幕下一大堆游客拉著行李箱等著進寨休息。

跟著小唐深一脚淺一脚地從寨子裏面正在沿山修建吊脚樓的泥濘小道,向陡坡上我們住宿的小客棧走去。這裏所有沿山而建的高高低低吊脚樓都面向同一個軸心,層層往上延續,很像無限放大的福建土樓。

在過去文化單一的年代,有一首少數民族歌曲的名字很長也很有趣,叫“你見過雷公山的山頂嗎?”悠遠的曲調隨緊接著的一聲長長拖尾“嘿耶--”直接會將人的魂魄帶到某座神山上。沒料想半個世紀后我們會站在離雷公山主峰28公里的雷山縣西江千戶苗寨制高點的觀景台上,俯瞰下面的萬家燈火。

苗族人辦喜事時都會將各自家的桌子搬出來,接成長長的陣勢,是謂“長桌宴”。我們的晚餐也被安排了一次象徵性大過實際意義的餐廳“長桌宴”。十個團友圍坐在一條長形擺滿苗家小菜的矮桌上,司機又提起了請喝酒的事宜… 不料這時來了三個身穿苗服頭戴亮晃晃銀飾的苗家姑娘,人手一壺邊唱邊來到一位團友身邊。不由分説舉起手中的酒碗就往團友的嘴裏灌。歌聲中另外兩個提酒壺的,更直接就著正在灌喝的碗中續倒壺裏的酒,於是團友也就不得不做回“三碗不過崗”的客官了。司機的酒還是沒能派上用場。

清晨一早團友們都不約而同起了大早,一起步行上到昨晚看夜景的觀景臺去欣賞完全不一樣的景色。大銀碗似的寨子才剛從睡夢中醒來,吊脚樓紋理清晰的黛瓦上的青苔含烟帶露;晨霧繚繞著環狀的寨子。清冷的石板小街中已有早起的游客在好奇地晃蕩。有幾個苗人在一條小街口架起大鍋燒水,正在殺豬褪毛…不遠臨河邊上竪著一塊余秋雨的題書“西江千戶苗寨以美麗回答一切”,殊不知後面還有下半句:“看西江知天下苗寨”。文人的隨筆,苗寨如獲至寶。一條翠綠玉帶似的白水河貫穿了整個村寨,七座飛簷雕刻精細的古樸廊橋上方挂的牌匾題字奇異:“哿嗡僦”、“嘎銩僦”、“僦崬乧”隨時考到一衆學究。

昨晚送游客上觀景台的電瓶車還未正式開放給游人,反而成了接送本地景區上班人員的班車。這個從山頭到山脚平地,層層曡曡搭建著原木吊脚樓的千戶苗寨,現在除了寨子的硬體架構還保留著,具體的功能基本上都成了旅游設施。多數原住苗民都搬出去住在外面原生態寨子裏。從各處來西江千戶苗寨景區上班的穿民族服飾,頭戴大紅花的苗族姑娘們一邊走還一邊低頭滑手機。

回貴陽路上,導游小唐很熱情地請大家吃各式各樣小吃零食,最後當然也就是拜托大家買買買了,司機錯過幾次請團友喝酒的時機,這會也請小唐幫忙跟團友們推銷朋友的特價酒。當然,這也算是互不勉强一團和氣的買賣。統計了團友們購買的數量后小唐馬上在車上致電商家下訂單,通知對方將東西送到不同家庭住宿的酒店。於是乎我們一抵達貴陽酒店,就已接獲了剛才車上訂購的牛肉乾和野生刺梨果脯。

當初選這家靠近貴陽火車北站的酒店完全只是爲了圖隔天乘車方便,未曾料想卻誤打誤撞走進了近年來為搶大數據機遇而創設的貴陽高新科技產業開發區内。酒店與開發區為海歸人員創業、研發、生產和經營而建的“大數據創客園”只隔著一條大道。

抵達酒店時,大堂正舉行某個商務會議的簽到活動。現場人多,趁著天色還早,我們於是出門去酒店周圍走走,瞭解一下環境。

星期三傍晚,周圍多棟玻璃帷幕的高層辦公樓裏人們大概都下班離開了。我們沿著空曠的街心廣場走到后街一座立著“共享花園”字樣的小山丘。沿著通往山丘平臺黑色人造岩石間的石階往上走,平臺是一處現代化公園設施圍繞著的幽靜高尚住宅小區。從花樹滿佈的高臺小區公園可眺望周邊一覽無餘的高新區景致。不遠處曾經的臭水塘經整治后已然成為景色宜人的白鷺湖。新概念融自然與生活爲一體的“共享花園”原也曾是發生過塌方的荒山…如今建在小山高台上的共享花園及其連帶的住宅大樓與周遭一大片玻璃帷幕的現代高樓大廈群一起,構成高新科技園區十分讓人贊嘆的景致。

近十幾年間才開發興旺起的貴陽高新區,規劃面積約三十平方公里,共分四區:科技創新驅動區、高新產業集聚區、現代商務服務區和人才特區。是貴陽重點發展大數據、電子信息、航空航天、新材料、新能源、生物製藥六大產業的重要基地並全力推動貴陽創客公園、貴州科學城、貴州大數據城以及國家綠色數據中心。園區現已有百多家研發機構、上萬名各類人才和將近九千家企業和二千多家大數據關聯單位,已形成貴州大數據產業發展集聚區的核心。

當年坐著貴州第一輛汽車意氣風發繞著還沒有公路的貴陽城轉圈圈的周西成是否知道,他主政時期撥專款建發電設備、點亮貴州第一盞燈;創立礦務局、製藥廠等事業,以及提出的“縣縣通公路”、合并小院校創立多科系綜合學府“貴州大學”的構想,如今都一一得以實現。九十年後的貴陽,不僅有了現代化的高新科技園區,為留住高科技人才創造提供了條件,也有了多條通往全國各地區的高鐵、火車綫路。國道與公路更是不計其數。貴陽已在步入現代化城市的路上迅速前行。這不,明早我們就要搭乘貴陽北站直接抵達香港西九龍的過境高鐵,五個多小時即可囘到香港的家中。

貴陽,這個左一個“夜郎自大”右一個“黔驢技窮”被嫌棄了上千年的窮鄉僻壤,於今正醖釀著一場物聯網雲端榮景的到來。車窗外急閃而過延綿大起伏的青山丘陵仿佛也在追尋著同一個夢,一個關於貴州崛起的夢。

 

2019/5/19寫於馬尼拉

修改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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