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是诗的沃土

吴岸

 

我们都知道,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在五千年悠久历史中诞生了像屈原、李白、杜甫、苏东坡那样伟大的诗人。

我们东南亚各国其实也是诗的国度,但它是一个具备了丰富的诗创作资源而未被充分开发的诗的国度。东南亚是诗的沃土。

东南亚各国有着壮丽山川,有着古老的近乎神秘的历史,有多元的原住民的文化艺术,还有近几世纪来华人在当地生活的沧桑经历,这些都可以成为我们这一代文学写作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学题材。

东南亚是诗的沃土,还因为它有一大批爱好文学爱好写诗的人,而且我们相信江山代有人才出。身为炎黄子孙的东南亚华裔诗人们,继承了中华文化传统和汉语书写的技巧之后,这正是在东南亚这广阔的天地发挥诗的才华的得天独厚的机遇。

我们的一些前辈诗人已经这样做了,例如泰国的岭南人、菲律宾的云鹤、月曲了、新加坡的周粲等。我们东南亚华文诗人笔会的会员也正在这样做。

其实不止是我们华人,各国的当地民族也有他们著名的大诗人,如菲律宾的黎刹、马来西亚的乌斯曼·阿旺、泰国的顺吞蒲等。

生长在东南亚各国的华裔诗人,如果能与当地社会融合,不囿与本民族的狭隘观念,能认同当地的民族文化,认识他们的诗人与诗作,那么创作出来的作品必将更具地方性特征与艺术生命力。这种诗作,不但具有华族的民族性,更具有地方性与时代性。这也就是我一向强调与坚持的文学的本土性。

我自上世纪50年代年轻时代开始写作以来,就深深为我的出生地婆罗洲的大自然和多元民族社会及其文化所吸引,并投身于当地的社会生活,创作被称为具有婆罗洲本土性特征的作品,。我的作品很幸运地被德国汉学家陈月桂博士评为“已具备了现代主义文学的特征,因此可列入世界文学之林”。

 在我六十多年创作实践过程中, 我写过大量的有关马来西亚、特别是砂拉越乡土的诗歌。此外,正是东南亚这块诗的沃土,也给我留下难忘的诗篇。

 19797月我在菲律宾旅游,在乘旅游车前往碧瑶高原的途中,我看到一个约十岁的塔加洛少女,坐在她的当司机的父亲身边,唱起一首首菲律宾民歌……

 她开始低吟∕声音像巨石下冒出的流泉∕当车子∕在山腰盘旋∥于是逐渐高昂∕带着激情和渴望∕黄莺的啼声∕在千仞的峭壁间回荡∥回荡∕回荡∕终于凝成一缕呜咽∕像在哭诉姑娘们的不平∥啊 玛丽亚 玛丽亚∕当你的歌声萦绕在百花盛开的高原上∕我的心已坠落在碧瑶的万丈深渊             ——《碧瑶道上》:

 去年诗会在汶莱举行,会员们都游览水乡,印象应该很深。早在19835月,我到汶莱首都斯里巴克湾,当我乘坐那水上飞速的小汽艇,我写了这首诗:

 

    那舟子何其飘逸∕一挥手∕就将我射进∕这漩涡碧绿∥一时光旋浪转∕那船儿∕仿佛要离水而去∕人儿要离船而去∥却有千家万户∕忽地从海中升起∕看水柱错立∕檐台栉比∕烟尘∕人语∕绵亘多少里∥水乡呵水乡∕人称你是东方威尼斯∕我却见你∕若人海里的褐珊瑚∕多少悲欢∕多少荣辱∕凝就你超凡的奇姿∥我心已激昂∕激昂为你掏出诗笔∕不料一个簸荡∕纸儿诗儿竟随风飘去∕卷落在银涛滚滚的汶莱河里……   ——《水乡行》

19831月我到新加坡,住在城市闹市里,那夜我的感受很深::

夜阑/人不静/才闭上眼/车涛/又来拍击组屋的高墙/溅入千窗/催醒云雾中/万人的梦。          ——《车涛》

   但是新加坡有个音乐喷泉,也打动了我的心:

 当柔泉在缠绵的紫光中/驾着金鼓的雷呜/向夜空射出银花时/儿童欢呼/老人/叹息∕年轻人联想起生命的奥秘/不觉把身边的恋人/搂得更紧。——《音乐喷泉》

 200810月,我们在越南胡志明市举行第三届东南亚诗人笔会,越南的阳光和人们对生活的希望,还有像林小东那样的阳光男孩,留给我难忘的印象:

 希望是清晨明媚的阳光∕辉耀在晴朗的天空∥希望奔腾在电单车洪流里∕在紧握方向盘的年轻丈夫和怀抱婴孩的后座妻子的心中∥希望招展在缤纷的越文招牌上∕在汽车巴士鸣笛协奏的交响中∥希望一如开门营业的小店铺∕店前少女含苞待放的微笑∥希望似白鸽飞出学校大门的小学生∕是穗城二府天后宫里袅袅的香火∥希望是侠骨柔肠的越南诗人的歌吟∥是历尽甜酸苦辣酿造的人间佳肴∥希望是你捕捉欢乐瞬间的快门∕是我们别离时难舍的拥抱。——《希望》

 我还记得1986年月我到曼谷这里出席世界华文作家会议,期间在路上看见一位路边的画家,我当即写了这首诗:

 我走在曼谷大街的烟尘喧嚣中∕他向我招手∥阳光∕霍然洒落在人行道旁的栏杆上∕洒落在宁静的稻田里∕在弯腰的农妇背上∥庄严地一只大象涉过湍溪∕轻盈地三两小舟划进水上集市∕大舯船在河边憩息∕寺庙在对岸闪闪发光……∥是你画的吗?∕我诧然问道∕他点点头打着手势(请买一幅吧,先生)。∥我呆了半晌∕才在琳琅满目的生命色彩中∕看到佛祖低垂的眼∕和他垂眼下闭阖的嘴∕(这幅吗?)∕我点点头。        ——《哑画家》

 原来他是一位哑巴画家。我向他买了那幅佛祖低垂着眼的油画。这幅画我后来赠送给到古晋我家访问的继程法师。

199686日泰国《亚洲日报》上,我看到泰国资深作家老羊先生,为文赞赏我这首诗,说这是“诗人在曼谷街道上并发出来的灵感”。

 今年919日,我意外地在孙德安先生给我的电邮上,惊悉老羊先生逝世,也得悉原来老羊先生是我们这次诗会的联络人杨玲女士的令尊杨乾先生。我趁此机会对杨乾先生逝世表示沉痛的哀悼。去年,我们东南亚的诗人们在回教开斋节的诵经声中,到金色的神秘的汶莱召开第六届大会,我们不但受到孙德安先生及当地朋友的热情款待,还有幸与伊斯兰同胞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与国王苏丹握手。大会过后我们还长驱直入砂拉越热带雨林探险,长途跋涉漂洋过海后落脚在古晋。在我家寒舍送别那晚的欢乐,令诗人们永远难忘:

 总以为教授们都∕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男的老气横秋∕女的温文雅尔∥恍惚间∕他们竟变成少男少女∕翩跹起舞∕高歌欢唱——∕当琴声响起∥都乐得东歪西倒了∕不因我的琴韵∕只为一次完美的诗会∕一次惊险的雨林探秘∕飞渡拉让江∕逾越南中国海∕跋涉千里∕抵达传说中的猫的城市∕来到这∕不见不散的诗人的巢穴∥啊,不要问我从那里来∕你们从异国诗乡来∕嗨唷 嗨哟∕为了探寻这荒野的达邦树 ∕而小城故事果然多∕有晶然眨眼的猫儿∕有向你问候的远祖人猿∕更不忘行吟江畔飘髯的老人∥一曲夕阳山外山∕唱成朝曦天外天∕我笨拙的十指∕在黑白的琴阶上∕追逐着你们的歌声∥海角天角∕难忘今宵…… ——《难忘今宵》

 迈入老年,我已经不复随意到东南亚各地跑动了,我只能回到东马来西亚,蛰居在古晋的寒舍葛园里。我的世界已经越来越小了。2008年我写我的家乡古晋,出版了诗集《美哉古晋》,我还写了一篇文章《月是故乡明》,我呼唤东南亚的诗友们着手书写自己美丽的家乡。今年我再尝试出版一本新诗集《葛园诗卷》。

 台湾第一代“乡土文学”的代表作家锺肇政曾经这样说:“用一种比较广泛的眼光来看,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乡土的,没有一件文学作品可以离开乡土,我看到的许多中外的文学作品,百分之九十九还是有它的乡土味,因为一个作家写东西必须有一个立脚点,这个立脚点就是他的乡土。”

世界上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每一种文化都带有自己的特征,这种特征主要包括语言、传统,风俗。一个民族的文化特征,是这个民族之不同于别的民族的根本的标志,也是这个民族对世界文化总体的一份贡献,它不仅使自己得以立足於世界民族之林,也通过它的独特性,丰富了世界文化的内容。

文学的民族性、地方性,时代性所构成的独特性,是文学艺术获得世界性与永恒性的必要因素。

然而人类进入新世纪,世界经济逐渐走此地一体化,科技资讯迅速发展的时代,东南亚地区的传统文化,已面对被弱化和可能丧失的趋势。高度发展的西方国家,在文化上的影响,已经使落後国家的文化渐渐丧失其原有的民族性特征。

     因此,我认为我们有必强调文学的地方性与本土性特征。当然,我们也应尽量避免受到当地的社会与政治等非文学因素的渗透,我们要强调的是文学与美学的价值。

  今天,我们来到了诗的国度泰国,与泰国及东南亚各国诗人学者探索创作道路,交流创作经验。很荣幸得到来自中国与台湾的教授专家指导。吕进教授是我认识多年的诗论家;林焕彰和我自80年代即心心相应了。岭南人与曾心是本会杰出的诗家,我们的笔会今天更有了来自缅甸、柬埔寨和老过的会员,他们的所在的国家更是历史悠久、文化灿烂、风景奇丽、人民生活多姿多彩的国度。

  诗友们,我们都是几百年前在东南亚披荆斩棘的开拓者的后代,先民的沧桑历史、先民的劳动结晶和文化遗产,我们都不应遗忘。为了实践这个理念,我曾以我的家乡为题材写了诗集《美哉古晋》,借以抛砖引玉。

但是,比起东南亚许多大城市,我的家乡古晋只是个小市镇。 更沧桑的记忆,更辉煌的文化,更感人的历史,更美丽的诗篇,应可以来自更古老的马尼拉、曼谷、胡志明市、耶加达、和斯里巴加湾,仰光、金边、万象、新加坡、吉隆坡,来自我们东南亚你们的家乡和诗人们的神来之笔。

东南亚是诗的沃土,东南亚华文诗人笔会成立以来,已经出现了许多年轻的诗人,让我们通过这个平台,通过我们的网站,加强联系,相互切磋,以对诗歌艺术不渝的信念和不懈的创作实践,把东南亚这诗的沃土,耕耘成诗的国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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